锦院内,老夫人秦氏在就歇下了,祝舒跟幺子到了书房,交代了不许任何人打扰后便坐在书案后,瞧着在烛光的映照下姿容俊朗的幺子。
他问:“什么时候的事?”
老爷子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喜怒来,狐之亦也没去揣测他高兴与否,喝了一口热乎乎的安神茶,一脸从容,“刚来不久。”
他不爱说话,不管是在二老面前还是其他人面前,都是这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老爷子已经习惯了,了然似的点了点头,后又问:“真心?玩玩?”
他问得简单,但意思却很明显。
狐之亦不高兴他后面的那个用词,放了杯子后微微蹙眉看着他,“我要娶她。”
饶是祝老爷子方才在祝谏家的时候已经看出了端倪,心里也有了计较,但眼下听他亲口承认还是不由得吃了大惊。
抿了抿唇,老爷子缓缓叹出一口气,“你比她大十岁,你们是……”
“我知道,”狐之亦没等他说完接下来的话,接过了话头,“繁儿不在意,我也不在意。”
不管是年龄还是辈分关系。
祝舒愣了愣,之后恢复如常,问他:“你何以就认为她爹能点头?这里不比上城。”
没有上城那般的开放和想得通。
“我没打算现在娶,”狐之亦没对老爷子保留心思,看了他一眼后说。
老爷子皱眉,“现在不娶,以后不还得过那一关?”
狐之亦没说话,屋里陷入了沉默,烛光晃在他们脸上,他那张清冷的脸看上去多了一丝温度,过了一会儿,他说:“繁儿想去上城。”
祝舒神情一凝,“你想把人带去上城了再说?”
狐之亦抬起眸子看他,“未尝不可。”
只要是他繁儿想做的事,他是不会拒绝的。
“胡闹!”祝舒脸上的表情总算有了变化,他看着狐之亦,说:“到了这儿你的身子好不容易才有了好转,你以为你娘愿意再让你回去?便是你想娶,也得在这娶,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这么一点事就东躲西藏,算什么男人?”
他当是儿子为了避开村里的闲言碎语才想带人走的。
狐之亦没想解释,挑了挑眉看他,“这么说,您是同意我跟繁儿的事了?”
祝舒一愣,反应过来后失笑,“从小到大,你想做什么我反对过?”
幺子身体不好,妻子心疼得紧,他既作为丈夫,又作为父亲的,哪有不疼宠的道理。
狐之亦收了视线看向别处,“我当您也跟他们一样,门第之见,年岁相差。”
火光的映照下,儿子轻蹙的眉头让老爷子的心蓦然一紧,不由得放轻了声音,“你爹我还没那么古板,相信你娘也不会反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便是叫到那儿去了,有什么可在意的。”
他若在意这么多,这四十多年就在外白闯了。
狐之亦勾了勾唇,抬眼说:“祝谏那儿,就请爹多费心了。”
老爷子的笑凝固在脸上,下一刻后哭笑不得,“好小子,敢情在这儿等着呢,怎么?你就不想在你未来老丈人面前多表现表现?”
“不了,”狐之亦笑,唇边的弧度没什么温度,垂下的眼帘挡住了眸中的冷意,“时机未到,不想别人说她闲话。”
何况,他也不想看到祝谏,因为一看到他,他就总能想起繁儿死时的情形来。
那个时候,他们一家人分明都在那处看着,却无一人上前阻拦,他那时便发誓了,若他真随了繁儿去了,便是死也不会原谅他们的。
即便他没有资格去评判他们的为人,他也容不得繁儿那样地死去,只是……
老爷子不知道他心思重,只觉得向来冷冷清清的幺子总算有点人气儿了,心里正高兴呢,连连点头道:“行!既然是我儿终身大事,那我就只好多出去走动走动了,以后也好帮我儿子讨媳妇儿,哈哈哈!”
笑声传到书房外头,一直悬着一颗心的旺生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拍着胸膛心道:还好还好,他就晓得他家少爷有的是本事说服老爷!
“娘还睡着,”老爷子有点得意忘形了,狐之亦不得不出言提醒。
祝舒赶紧捂住了嘴,一点不像六十多的人,反倒像个孩子,转了转眼珠看着幺子,小声问:“你们……到什么地步了?”
老爷子纵横商场大半辈子,什么风月场所没见过,虽此生就只有一个女人在身边,但男女之事什么的还是明白的。
儿子正直壮年,他老早就担心他在那方面的能力了但又不好意思去问,这不,机会来了。
狐之亦差点被一口茶水给呛着,无奈放下杯子擦了擦嘴,凉凉地看了一眼自家老子,那双眼就跟能把人看穿似的,淡淡开口道:“放心吧,你儿子没问题。”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还是堂堂一族之王,管的就是那档子事,就算对别的女人没什么感觉和兴趣,但对自己喜欢的人,那可是早就恨不得把人吞下肚了。
“哈哈哈!”老爷子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他没想到平时冷冷淡淡的幺子在这方面竟然这么通彻,一边指着人,一边笑得肩膀都在抖。
狐之亦淡淡瞥了他一眼,“父亲大人,还有事吗?”
都已经快子时了,老头子的精神要不要这么好,要知道他“大哥大嫂”才刚走呢,这么笑真的没问题?
祝老爷子估计也意识到这一点,连忙收声轻咳了一声,正色道:“男欢女爱我不干涉,但你可得记住了,千万不能毁了人小姑娘的名声,晚上……还是少去吧。”
儿子有心上人了他这当爹的自然高兴,但也不能不顾及人小姑娘的名节,这万一传出去了,指不定被人说成什么样儿呢,他倒是不担心自家小子。就是人家姑娘家不好做人。
狐之亦也晓得老爹的考量,点了点头,“我知道。”
老爷子清楚自家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就没有再多嘱咐什么,最后好像想说个什么,却欲言又止没有开口,只明白似的点了点头,“行吧,回房休息去吧,夜深天凉,好不容易转好的身子别又染上风寒了。”
狐之亦没有多留,规规矩矩地起身向老爷子作了一揖后就转身离去了,门关上,老爷子忍不住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
第二日,曹春花被休的消息不知被谁在村里传得风风雨雨,毕竟事情太突然了,而且那被休的人是谁啊?那可是曹春花啊!
谁都晓得当年曹春花为了嫁给年少就爱慕的祝谏,不惜在人酒里下药也要爬到那张床上去,后来想方设法,不知吃了多少有益生育的药才生了祝华跟祝钰。
要问曹春花平时怕的人是谁,除了曹鹰,那势必就是祝谏了,想想她那么喜欢祝先生,到最后却还不是落得个被休的下场。
这消息一出,整个村子几乎一整天都在说这件事,祝谏更是连私塾都没去,让荷香挨哥儿去学生家里知会了一声就把自己关进了书屋里,之后吃了午饭后就跟村里的几个汉子去镇上了,期间并没有任何的表态。
这也不怪祝谏,谁会愿意出去听别人说自己家的事啊?
但他对这件事外传的消息也没觉着意外,昨晚闹得动静那么大,加上曹春花那嫂子又是个大舌头,回去了肯定少不了一通说的,今儿个要一点风声都没有,那才觉得奇怪呢。
祝繁今儿个一早吃完饭后去老太太家赔礼道歉,一到地方才知道原来人老太太早就把昨儿个的事忘了,这会儿全心全意关心她爹跟后娘的事,得,歉也不用道了。
从老太太家里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她说她想留在老太太家,老太太还是不准,说什么她爹这会儿出了这等事心里肯定不好受,要她这个当女儿的在家陪着老人家,还说现在这个情况她待在她那不好。
祝繁无语,只想说她老爹去镇上了一时半会儿根本就回来不了,而且她一点都不在乎好不好,嘴长别人身上,别人想说她也管不着,而且这次的事她也不想管。
但没办法,老太太不想她留着,她也不想再去惹她,毕竟老人家最后连她的小狐狸也赶出来了。
无奈地叹气,祝繁在夜色的遮掩下抱着小狐狸往家里走,一路走一路摸着小家伙的脑袋说:“弧儿啊弧儿,祖母不要咱俩了,你就只有跟繁繁一起回家去了……”
小家伙窝在她臂弯里动了动小身子,抬起小脑袋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瞅着她,就好像在回应她的话似的。
祝繁瞅着它那双眼睛,心里高兴得紧,尤其每次一看到它就能想起那个人,心里温暖了不少不说,甚至还能感觉到自个儿的心跳。
这可是只有在那个人面前才会有的感觉,但现在,在小家伙面前也有。
“臭弧儿,”见小家伙都没有刚见面时跟她亲了,祝繁忍不住在它脑袋上弹了弹。
刚到院子门口正准备进去,便见对面也跟着走来一人,祝繁顿住脚步定睛一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