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沉的天幕下,漆黑巨目已经完全被遮挡,半点红光都透不进。

祭典场地是一座极大的圆型建筑,主材料是石料,竹子和木头,还有纸。

最外侧的圆环状,类似于墙的部分全是画了猩红简趣÷阁哭脸的石料,一圈圈扭曲的线条相互挨挨挤挤。

其最中央则是高耸的,一级一级的圆环台阶,以及最上方的桌椅神龛,香烛铜炉,还有牌位……

“锵锵——梆——咔咔——咚——”

各种古怪的乐器声,还有鬼怪自认为好听的声音都混杂在祭坛上,音乐完全没有什么韵律可言。

庄严倒是有种诡异的庄严,可混乱感丝毫不弱,更像是嘈杂的噪音。

至少跟河尸走亲时的乐声比起来,韵律感都已经低到泥里去了。

厉炅坐在平稳的轿子上,出于无聊,他的坐姿非常散乱,半点都不严谨,暗色的祭祀服倒是被纸人穿的一丝不苟。

“咔吧咔吧!”

木偶兴奋地给厉炅指那些惨兮兮的家伙,特指石墙上的哭鬼。

厉炅没有理它,只是看着轿子摇摇晃晃,逐渐穿过聚在一起的大鬼们,往中央高高的祭坛上去。

祭祀的第一步,迎神礼。

它们的祭典既然是给厉炅的,那么上祭坛接受祭品的,也合该是厉炅。

祭坛的最高处供桌后,已经安上了一把乌木座椅,就等厉炅上前。

“吱嘎——”

纸扎的轿子在祭坛前停下了,厉炅一把拎起木偶,凭空出现在最上方的乌木椅边,而后靠坐上去。

“……”

没有说话,厉炅看着下面乌泱泱的,千奇百怪的脑袋,这次他没盘眼珠,而是把神龛里的,自己的牌位掏出来,放手里玩。

常刘山确实,在某些方面是其他地方比不了的,至少因为黄酒的存在,这里聚集的大鬼很多,非常多。

而且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排外,那些外来的大鬼,凡是能力够强,没被吃掉的,都在最边缘,包括老虎,它们与其他大鬼隔着泾渭分明的距离。

思考片刻,厉炅眼神空了空,他合理怀疑这种排外也是过去的自己给常刘山立的设定,就和那些淳朴的和平表象一样。

算了,不重要。

放弃思考的厉炅把木偶往旁边桌子上一丢,靠在椅背上,也不管有没有到祭典该开的时候,厉炅一抬手。

“开始吧。”

早点开始,早点结束,那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也可以早点冒出来早点死!

等祭典结束就走,回家去!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厉炅顿了顿,有点迷茫,随后恍然。

他没有家来着。

那就四处走走吧。

过去的自己显然有明确目的,不想让自己继续追查记忆,也不希望自己收回太多力量,现在他知道的也不多,但也不少了,没必要执着……

只要没有东西冒上来找茬……厉炅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看下面一片跪拜下去的东西和袅袅升起的白烟。www.

祭坛下方,有阴森的,枯朽的声音开始念起祭典的祝词。

“岁在丙戊,欣逢祭主……”

而在它另一边,空出来丢祭品的一小片空地上。

一群玩家被迫蹲在那里,文肆仍然嘴里被塞满了草和泥,他不断喘着粗气,似乎在忍受某种痛苦。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旁的容槐宴脸上虽然有凝重,却并没有认为自己和队友回不去的绝望,哪怕周围全是大鬼。

林阙被嫁衣丢在其他玩家旁边,嫁衣还顺手给他加了把矮椅子,但周围全是大鬼,林阙不敢坐椅子上,他索性坐在地上,愁眉苦脸。

这祭典是对标厉炅的,他参加了,同化值不会上升吧?

分管局的人怎么办,容队他们人还挺好的……

这一波不会大家一起死吧?

虽然林阙冒出来的担忧越来越多,但显然没有东西关心林阙在想什么。

周围嘈杂的声音更响了,却不是说话,全是各种稀奇古怪的音乐声。

最后,不知何处的唢呐一声炸响,盖过了所有乐声,“卟卟卟”的声音艳压群芳!

嫁衣一卷,红盖头和红绣鞋错位,出现在祭坛最下方宽宽的一层,那里已经摆好了两个巨大的黄酒坛子。

两声惨叫,红盖头里滚出来一个白发,一个红发的外洲人。

不知为何,明明应当受重伤,甚至是死亡的两人现在都是完整模样,并没有缺胳膊少腿,至少作为祭品,完整外表过关。

“为——祭主——祭——”

大红嫁衣嬉笑着,没有试图走上祭坛,它尖利阴森的长调在混乱的乐声中围绕两个还活着的东西。

摔得不轻的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后悔——若不是他们的队伍不合,无底线相互坑害后只剩下他们两人了,特指被他们两人坑害……或许他们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反正都要死了,艾德文刚想支着手爬起来,至少也得掏出枪给最上面的那只红眼鬼怪一枪,却发现身上所有的装备都已经在杨沉雎手上了。

“法……”艾德文想骂人,却立刻失去了舌头,红艳艳的舌头顷刻间枯萎,干瘪下去,然后是舌根撕裂般的疼痛……

一条长长的人类舌头居然像是红绸布一样薄,从艾德文的嘴里钻了出来,勒住了他的脖子,还打了个漂亮的花结。

“不可——不敬——”红盖头已经盖回了空荡荡的衣裳上,其下传出几声音调不一的嬉笑。

“嗬嗬……”艾德文说不出话,又无法呼吸,他有些充血的眼睛怒瞪着嫁衣,可没几秒又转而去瞪高台上的厉炅。

“啊!啊啊!”

视线还没看到厉炅,艾德文脸上已经多了两个血窟窿,汩汩淌出的鲜血,糊湿了那头本就狼狈的白发。

在祭坛上,嫁衣可没有什么温柔可言,两颗人类的眼珠连着点脑子,被丢进了巨大的黄酒坛子里!

紧接着,嫁衣袖子一扬,两人身上的衣服全部化为长长的绸缎,然后将他们卷起。

“不!等等!我们……啊——”红发蓝眼的奥萝伊甚至来不及说完一句话,绸缎已经骤然收紧,骨骼碎裂的声音一声声清脆响起。

惨叫也是一声接一声,和周围的乐声相互映照。

不过几秒,两条被彻底碾碎的人形东西裹着红绸,也被塞进了黄酒坛子。

嫁衣恭敬朝上方拜了拜。

厉炅在上面看的无聊——他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大鬼会觉得应该拿这个来祭祀他。

那黄酒厉炅也不可能喝,都脏了……

“咔吧咔吧!”

木偶倒是看起来很好奇,它咬着自己的木头手,两个眼睛都瞪大了,趴在桌上兴奋地给厉炅指祭坛第二层刚出现的两只大鬼。

一只是抱着陶土坛子和坛子里肉团手脚的斗笠大鬼,厉炅点的祭品,他自然不意外。

另一只是包裹着内脏的盔甲,血水从盔甲缝隙中倾泻出来,它已经没有了双腿,嫁衣把腿部的盔甲搭在它身后,看上去就像是跪着。

有常刘山没见过的大鬼?

厉炅多看了两眼,有些诧异。

但不等他询问,一股怪异庞大的,扭曲的生机已经冒了出来!

祭坛下方,嫁衣嬉笑着上前打算彻底杀死那两只大鬼,可地面塌陷,骤然向上冲出的大片血水瞬间浸透了那身衣服!

那些血水仿若周围无物,肆意蔓延着,很快占据了祭坛下的一切场地,又红又绿的污浊漂浮……

一声空洞的,仿佛有些负累的女子声音慢吞吞,极度缓慢响起。

“祭主,等一等——”

厉炅眨了眨眼,把牌位放回去。

他听出来了,或者说,直觉动了。

那是河神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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