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的眼睛密密麻麻眨动,连同不敢动不敢走的林阙的目光一起,都聚焦在下方坐着太师椅的鬼怪身上。
“咔吧咔吧!”
木偶在厉炅大腿上坐着,晃脚丫子,它没有脑子,不知道什么叫危险,只知道厉炅今天没把它丢出去。
对着厉炅阴沉的脸,木偶长短不一的木头手脚还凑上去拍拍他的胸膛,像是安慰,那张简陋的木头脸上很高兴的样子。
厉炅闷笑一声,捏着木偶的衣领把它提起来。
滑稽的木偶也不挣扎,只是晃了晃打滑的手脚,对厉炅眨那双镌刻出来的眼睛。
“你想说话吗?”厉炅仰了仰头,问它。
木偶顿了顿,好像在思考是什么意思,紧接着飞快点头!
“那就不用说了。”
厉炅随手把木偶“啪”一下丢到桌子上,自顾自站起来。
摔在桌面上,木偶甩了甩头,表情愤怒,它挥舞长短不一的手脚,一蹦一跳冲回来,往厉炅身上跳。
木偶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色彩鲜艳丰富的衣角上,那些被擦上去的血迹在此时通通冒出来,滚成血珠,落到了桌面上……
“啪!”
木偶摔在地上,厉炅并没有接住它。
低头看在水里爬的木偶,厉炅手指虚掩着半张脸,低沉的笑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呵呵……”
到了现在,宅子里的气氛虽然还是怪异,但没那么可怕了,门口的林阙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腿,想松口气。
远处一声铜锣声骤起!
“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肉眼可见的,厉炅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门口被连冻带吓,瑟瑟发抖的林阙差点没忍住往后退!
槽!哪个傻逼打的更?这更不是刚打过吗?
厉炅捧下脑袋,很疑惑,他喃喃:“有东西不听话?”
“呜——呜——”
半空中风声突起,声声呜咽,似乎刻意绕着宅子盘旋,宅子外的白绫也齐齐抬起末端,往宅子的方向卷。
隐约间,夜幕里可以见到虎的轮廓。
那轮廓十分扭曲模糊,正慌里慌忙的朝声源地赶!
厉炅的思维还被脑子里的东西影响着,而且影响更严重了,脑海里黄纸纸张粘连又撕裂的声音重复响起……
迟钝又健忘的大脑动了动,厉炅垂着眼似乎是愣了两秒,而后才拖着拽住自己裤腿的木偶,缓步朝门外走去。
飘忽的话语散在空气里。
“呵呵,我们去看看……”
林阙还站在门槛边上,此刻一动也不敢动,只等着厉炅和他擦肩而过……
林阙从眼角的余光看着厉炅的身影抬腿,踏过门槛,然后一步一步往外。
“嗒,嗒,嗒……”
听着脚步声一声一声,逐渐远去,林阙没有转头,悄悄松了口气,放松地塌了肩膀。
就在此时,脚步声顿住了。
“过来。”
林阙眼前一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但林阙不敢不跟,他甚至不敢问厉炅为什么让自己跟,林阙只是转过身,默默跟上。
在井水里赤脚站了许久的林阙脚上还沾着泥土和井水,走起路来“吧嗒吧嗒”的,响声有一种粘稠感。
厉炅似乎不在意,只是在前方走着。
林阙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只大鬼会老老实实走路,但这和他没有关系,他只能当没看见。
两道脚步声渐渐远去,一轻一重……
直到在宅子里再听不到一点远去两“人”的声音,枯井里才传出声响,层层叠叠的回响着。
“你好啊,我!”
幽深不见底的枯井里,汩汩蔓延的水阴冷刺骨,杨沉雎满头都是血,是在井口撞出来的。
此刻,杨沉雎笑着站在水里,水面没过膝盖,他正和面前另一个“自己”打招呼,口中重复道:“你好啊!我?”
林阙没有杨沉雎这样天生的眼睛,常刘山貌似又在粉饰“太平”,自然只有井里东西想让他看见的时候,他才能看见。
但杨沉雎不一样,大鬼给的物品加上那双眼睛,这些想隐藏的东西,在他眼中几乎是无所遁形的。
对面同样笑嘻嘻的“杨沉雎”伸出手,两个人笑着和“自己”握手。
至于心里分别想的什么,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m.
“你也引他们动了?”
杨沉雎对眼前的“自己”扬了扬一个古怪的类似对讲机的机器装置,那装置上有一个还亮着的屏幕。
上头只两个字——“打更”。
一直没说话的“杨沉雎”微微一笑,取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装置,上面连发送的话语都完全一致。
“对啊,有没有用不谈,反正都是些外洲人,难得的,坑了也不会被追究的东西呢——”
它眯起眼睛,去勾真正的杨沉雎的肩膀,语调含糊:“见到另一个自己,不该给点见面礼吗?亲爱的。”
“哎呀!我有的你都有,你还跟我要什么见面礼呢?”
杨沉雎笑吟吟的凑上前,全身重量几乎靠在另一个“杨沉雎”身上,他手指捉起腰间的无舌铜铃晃了晃,语气比面前的“自己”更恶心人,
“大鬼的东西不好复制吧……这个怎么样?亲爱的?”
“呀!你愿意给我?”
“那当然,你就是我,不给你给谁呢?”
“亲爱的……”
“呵呵,做梦去吧,傻逼!”
杨沉雎反手就是一刀!
“哟哟哟,翻脸了!”
对面的“杨沉雎”阴阳怪气,还幸灾乐祸,他语调昂扬,完全不躲不说,甚至勾着杨沉雎的肩膀往刀尖撞!
那张扬起的和杨沉雎一模一样的脸凑到杨沉雎面前,欣赏他的表情。
“别怪我没提醒你哦——我死了你也得死!亲爱的!”
“呲”一声,刀尖没入“人类”的胸膛,鲜血汩汩淌出……
然后顿止,剩下的刀刃是一分都刺不进去了,扬起脸的“杨沉雎”有些僵硬。
“亲爱的……你怎么不把刀挪开啊?”
“哎呀!你怎么不往上撞啊?”
杨沉雎语气惊叹。
于是,另一个“杨沉雎”叹了口气,缓缓后退,想让刀尖离开自己的胸口,它状似惊讶:
“哎呀!我忽然想起来好像在井里杀死‘自己’是不作数的,这里有无数个我,噢,也是无数个你!”
“唉!你看啊,都是自己,我还是为你着想的,要是你杀了我,下一个我可不会那么友善了,我这是为你好啊,亲爱的,”
“都是自己?”杨沉雎嗤笑一声,收了刀,“都是自己就别玩这些花的,恶心自己算个什么事儿?要玩也玩点儿别的……”
“所以呢?有那些复制不了的玩意儿在,我杀不了你就算了,你还要让我和你一起上去?然后被你找东西弄死吗?
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啊,亲爱的?”
“听起来你不想杀了我?”杨沉雎忍着钻心的头疼,上下打量另一个“自己”,“啧啧”几声,“果然是似是而非的东西,明知道我不会随便摇鬼,还是这点胆量都没有!”
“嚯!被当成复制模板,挺不爽的吧?”
另一个“杨沉雎”竖中指挑衅,它直接往地上一坐,只抬着个脑袋看杨沉雎,冰冷的井水没过部分同样冰冷的胸腔,起伏的水波舔舐血液……
“我可以让你更不爽哦!”
话音未落,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地上“杨沉雎”的脑袋。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以为我没有这个吧?”地上的“杨沉雎”语气带着一种敷衍的惊叹。
拿枪的杨沉雎没有笑了,也没有说话,他本身是不介意自己身上发生点什么好玩的事的,但这跟被另一个“自己”看笑话是两码事。
双方一时间僵持,周围只有水流哗啦啦的漫涌声……
地上的“杨沉雎”再次开口,语调充满嫌弃和嘲笑:“行吧行吧,左右咱俩肯定是要死一个的,倒不能让其他东西占了便宜……”
一直待在枯井底下,杨沉雎杀这些复制体确实会面临杀了一个就来下一个的情况,但这跟地上坐着的“杨沉雎”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死了又看不到!
死也要死外边儿!
地上的“杨沉雎”爬起来,慢吞吞的和杨沉雎一起爬井。
当然,它爬的时候会不会做什么小动作,就难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