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安大陆,南部城邦联合,工业移动都市艾文德。

深夜时分,圣日已落,魔月的赤光穿过层层叠叠的乌云照耀大地,如同黑暗中嗜血巨人睁开的眼眸。

和核心城周边宁静的居民区不同,位于城市边缘,下城地带的工业区如今仍然嘈杂,两班倒的工人就像是燃料,将自己填充进那些庞然巨兽的腹中,令它们可以轰鸣运转,喷吐出足以遮盖整个移动都市上方的黑烟。

任何城市都有工业区,毕竟任何一个移动都市都要具备最起码的,可以自我维护的工业水准。

当然,仅仅是自我维护是不够的,假如都市在行驶途中出现了什么意外,那么基础工业没办法进行全面维修。

所以,任何一个大型移动都市,都具备一整套完善的工业体系,只有小型的移动城邦才需要每隔几年,就前往大型都市进行一次维修检测,修缮破损,顺便进行大规模的交流贸易。

甚至,有一些移动都市,就专门以给其他都市进行维修检测为生。

工业都市艾文德便是这样的一个移动都市,它行驶在阿斯莫代帝国的南方,在南岭矿区和南部沿海之间来回行驶,以便获取足够的工业原料。

而在这过程中,会有大量小型移动城邦向它靠拢,就像是被磁铁吸引的铁砂。

轰,轰。工厂中,剧烈的源能波动传来,其威势胜过了心光境超凡者的全力攻击。

这并不奇怪,作为源能工业的基础,大型源能炉心的能级远超寻常心光阶,其散发的源能波动甚至能小范围地改变天象,如果不采取合理的防护,这个等级的源能辐射足以让所有在其中工作的人都患上魔化病。

而大型移动都市的核心,足以驱动一座山峰的超巨型源能炉心,更是号称可以掀起人造天灾,维持的护盾能够抵御天灾侵袭一段时间。

所以在埃安世界,工人是一个颇受人们尊敬的高端职业:他们平日的工作是为了保护城市生命的大动脉,所以必须掌握一定的源能技巧,也能在源能辐射下保护好自己,而且薪水也并不低。

一位熟练的高级工人,亦或是工程师,即便是不是职业者,地位也可以与骑士比拟。

但这仅仅是说‘正式工’罢了。

工业都市需要的岗位实在是太多,不可能所有人都是令人尊敬的工人先生,机师老爷,城市负担不起这样的薪水报酬,也并非所有工厂中的工作都需要专业的工人去做。

故而‘临时工’这样的职位就应运而生。

临时工不需要多少技术,甚至不需要什么文化,哪怕是不识几个字也没关系,他们只需要在流水线上组装模具,亦或是干一些搬运的体力活——这样的工作才是大多数,以至于贫民窟的贱儿,农庄来的农夫,在需要的时候,都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变成临时工。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薪水微薄,饱受压榨。

他们大多每天天一亮就要起来干活,到了傍晚才能回去,而晚班的工人虽然轻松一点,但却更加危险:魔月的光辉会激化源能的活性,令工厂中的工人更容易感染上魔化病。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工人的平均年龄甚至没办法超过四十岁,在魔化病发作恶化之前,他们就会失去。

而无论有没有染病,工厂主都会榨干他们最后一丝力气。

“咳咳……”

昏黄的灯光下,轻微的咳嗽声传来,一个穿着朴素,甚至称得上简陋的少年慢步从工厂侧门走出。

塞涅卡有着一头褐色的短发,他瞎了左眼,魔化病带来的肉体变异令少年的半张脸都呈现岩石化的状态,但他的剩下的半张脸却仍然称得上是俊美,甚至因为那岩化的左脸,更有一种残缺的美。

尤其是那右眼,呈现冰绿色的宝石色泽,眼眸深处,甚至仿佛隐隐发着光。

因为魔化病,塞涅卡的视力得到强化,令他可以一眼看出不合格产品中的缺漏处,故而作为质检员被聘请。

魔化者大多都具备常人没有的异能,只要不到魔化晚期,想要在相关专业找份工作并不难,虽然要忍受歧视和排斥,但总比活不下去要好。

晚班已经结束,塞涅卡现在正准备离开工厂,返回孤儿院休息。

希光孤儿院中一共有大大小小三十多位孤儿,雇佣了几位老妇人照顾,平日由斯维特雷教授一人承担开支,虽然辛苦,但也还算能承受。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帝国为了筹集战争资金,对各地加征种种重税,孤儿院也被摊派上了一大笔税金,就连一向从容的斯维特雷教授也都愁白了几根头发,不知如何是好。

“想想办法,总是会有办法的。”

面对孩子们忧虑地询问,老教授总是这样安慰他们,但大一点的孩子都知道,足足九万帝国币的税金根本不是想想办法就能解决的问题。

实际上,这根本不合理,哪怕是傻子都知道一个孤儿院榨不出这么多油水,这么高的税金只是想要毁了这里。

要知道,一年能赚个一两万帝国币,在各大移动都市就算是高薪了,倘若是固定村庄的农夫,一年盈余能超过五百就算是丰年。

很多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九万。

但教授仍然用了自己所有的关系去想办法,他东拼西凑,又加急完成委托,临时凑齐了两万出头,但这仍然远远不够。

直到他接下了一位流浪骑士神秘的任务,得到了四万帝国币的定金。

靠着这笔定金,还有之前凑出来的钱,斯维特雷教授暂时打发了税务部的税官,证明自己的确有交付的能力,然后便带着两个学徒前往西北山区。

而这么一去,便是两个月。

虽然在走之前,教授留下了一笔钱作为孤儿院的日常开支,但是意外总是比想象的要多,随着气候转凉,好几位院里面的孩子都生了病,需要吃药,教授留下的资金显然不够。

所以作为院中较大的孩子,塞涅卡便带头出来,前往工厂打工,赚钱买药。

“……唉,我的源能天赋太差,不然根本不就不需要小洛亚和伽沙两个孩子去陪教授吃苦。”

轻声感慨,褐发绿眸的少年心中不禁叹气:“我们拖累了教授啊。”

班纳老爷的工厂工作虽然辛苦,但是工资日结,晚班还提供一顿免费的晚饭,虽然他和其他工厂主一样都非常吝啬,压榨工人劳动力,但是起码也给了应该给的工资,不至于总是拖欠。

这对于整个城市中,其他不仅压榨,还各种拖欠工资的工厂主来说,已经算是难得有良心的了——虽然和工厂主说良心这个词有些可笑,但漆黑的良心起码是有。

如果没有那些心理扭曲的工人同僚,就再好不过。

啪。

行走的中途,一颗石头从不远处飞来,打中了少年的肩膀,令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而这样的情况令他身后传来一阵粗鲁的哄笑,各种肮脏下流的辱骂讽刺声朝着塞涅卡而来。

“臭小子,居然敢说老子做的工不合格?”

“魔化者滚出去!”

“什么狗屎质检员,帮着工厂主压榨我们,早点去墓地找你爹妈吧!”

“卖屁股的臭小子,【埃安粗口】!”

那是一群与其说是工人,不如说是街痞流氓的人。

他们偶尔来工厂做工,混个几天酒钱后就在街上游荡,钱花光了就继续做工,这样的人数量不少。

固定的熟练工人,因为源能技艺的特殊性,所以反而少见,各个工厂都抢着要。

质检员的工作就是这样,这些工作出差错的临时工不愿意承认错误,也不敢将怒火发泄到惩罚他们的工厂主身上,所以反过来仇恨质检员,因为正是他指出了他们的错误。

而魔化病患者的身份,就是一个催化剂,令这些地痞流氓可以光明正大地以一个合乎常理的结构,去欺辱对方。

“……”

揉了揉肩膀,塞涅卡没有说话,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些流氓,然后便默默地继续向前走。

“什么玩意,还敢瞪老子?找机会把你眼睛给挖了!”

口上叫嚣的厉害,但那些流氓并不敢向前。

魔化病是会传染的,固然做好防护感染的几率会大大降低,但只要魔化者拼命,一般的防护也没意义。

欺负一个边缘人也就罢了,真的冒着自己也变成魔化者的风险……流氓也不是傻子,他们不做这样没意义的事情。

但是魔化者……亦或是说,一个没有父母和依靠的孤儿,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有尊严的活着,要面对的并不仅仅是这样绵软无力的恶意。

“小塞涅卡,今天你还想跑吗?”

等少年摆脱了那群流氓,来到工厂和孤儿院之间的贫民窟小巷中时,闷头赶路的塞涅卡忽然胸口被人突然一推,背重重地撞在墙上。

“咳咳……”

登时,原本身体就有些不好的塞涅卡就低下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但还未等他咳完,便有一只粗糙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顶着下巴,将他脸强行抬起。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左手有着明显魔化畸变,长出了厚重甲壳的男人,他穿着皮甲,腰间别着手工源能铳和短剑,一幅武装雇佣兵的打扮。

这个一脸络腮胡,似乎有着蛮族血统的家伙似乎早就等在这里,他看着塞涅卡虽然魔化,但依然俊美的脸,发出了粗鲁的笑声。

“我说了,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何苦去工厂赚辛苦钱?”

男人粗重的呼吸,浓厚的口臭传来,令塞涅卡几欲做呕,忍不住想要偏过头,但对方却强硬地将他的面容掰过来:“陪我过几晚,你那些小弟弟小妹妹的药钱我都出了。”

同为魔化者,他半点也不怕感染——倒不如说,塞涅卡反倒要害怕对方更严重的症状共鸣到自己身上。

“马拉斯,滚远点!教授在的时候你可不敢这样!”

他奋力挣扎,可是却并不能逃过对方的手——马拉斯是资深佣兵,有着灵辉的实力,他曾经上过剿灭莫拉斯平原农庄义军的战场,手中的人命不少,根本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能挣脱的。

“斯维特雷教授……哼,他要是能回来的话,我当然不敢,当雇佣兵的谁敢招惹一位货真价实的炼金教授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冷哼一声,轻松压制塞涅卡的反抗,马拉斯的语气带着微妙:“至于现在……说实话,我这可是真心在帮你,希光孤儿院已经完了,你跟着我还能活命,继续呆在那里只是等死。”

“除非你想被抓去西莫夫农庄和矿区里面工作到死——以你这张脸,那个时候一样有人会看上你,但可未必像是我一样‘讲道理’了。”

“什么……”

塞涅卡并不蠢,他听的出这个佣兵的意思:在马拉斯的消息渠道中,斯维特雷教授显然是出了意外,不然这位一向‘聪明’的雇佣兵绝对不可能这么粗暴的出手。

察觉到少年挣扎力度的减弱,马拉斯顿时得意的一笑,他贪婪地扫视着对方的脸蛋:“你肯定不知道,北伊奥尼亚山脉出了天灾,还发生了地震,我查了一下,正好就是那个流浪骑士带着你们院长去的地方,好家伙,山都塌了几座。”

“他们运气不好,必死无疑,就算是侥幸活下来,也不可能赶在年前交税金了——比起被送到农庄,你跟我走,活命的几率还更大一点。”

这一消息的确震撼到了少年,令他一动不动。

但就在马拉斯以为对方已经被打击的心灰意冷,决定放弃抵抗的时候,塞涅卡忽然抬头,右眼中绽放出一轮翠绿的光华,映入雇佣兵的双眼中。

“你……?!”

马拉斯大吃一惊,他原本以为塞涅卡的魔化异能就是单纯的视力好,并没有其他特殊能力。

但这样的想法显然错了,他顿时感觉无比疲乏,身躯僵硬,然后当场就摔倒在地,沉沉睡去。

“……教授说过,我的源能能力使用,会恶化我的身体情况……”

退后几步,远离了雇佣兵昏睡过去的躯体,塞涅卡表情复杂地看向对方。

马拉斯说的并非虚假,之前谨守规矩的他之所以突然变得大胆起来,正是因为教授出了意外。

“假如教授真的出了意外……”

如此想着,少年的心沉了下去,但他却并没有其他选择。

为了活命苟且并不丢人,但他跟着马拉斯走了,谁把这个消息告诉孤儿院的其他孩子?又怎么救下更多的人?

没有犹豫,他起身迈步,不管因为施展了源能能力而感到剧痛的右眼,趁着夜色,大步朝着孤儿院跑去。

黑暗深处。

有两双眼眸注视着这一切。

“是人类定身术,还是睡眠术?这个魔化异能不错,潜入作战很有用。”

“但归根结底是个魔化者……还需要继续监视吗?明明叶莲娜少校都阵亡了,这次任务已经失败。”

“上面还没下命令,就姑且看着吧……可惜了,这么年轻的孩子,在我老家那边才刚刚开始享受青春。”

“呵,你哪来的同情心给魔化者用?一群染上了魔化病的小鬼头和孤儿,也不知道那个教授发了什么病,给自己找了这么一大堆麻烦的累赘。”

简略的交流,证明他们第三集团军的身份。

他们冷眼旁观一切,并不在乎希光孤儿院中的孩子下场如何。

倘若斯维特雷教授接受招揽回来,便是上司,那或许还会看在他的面子上照料一二,但现在既然任务失败,那自然就是懒得管事。

至于这些欺凌……

一个贫民区孤儿,死活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咳咳咳……”

天际黎明将现,塞涅卡踉踉跄跄地穿过下城区贫民窟错综复杂的街道,街道两边逐渐传来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大部分人即将苏醒,他趁着这个混乱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孤儿院。

正如同马拉斯所说,希光孤儿院中的孩子大部分是魔化病患者,这不是斯维特雷教授特意寻找,而是没有父母的孤儿很容易在没有庇护的情况下,被混乱的源能侵染。

因为这点,除却斯维特雷教授外,没有什么普通人敢于和这些孩子联系;但同样,拜这点所赐,在斯维特雷教授教授离开的这段时间,也没有多少人敢于靠近这家孤儿院。

很快,随着塞涅卡这位外出工作,赚取药费的大孩子回来,并将教授可能出意外的消息告诉所有人后,整个孤儿院就都慌乱了一阵。

但在达里娅大婶,一位被教授请来帮忙照顾的慈祥老婆婆帮助下,也算是经历过人情冷暖的孩子们算是冷静了下来。

达里娅大婶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但是因为魔化病早早去世,自己估计也活不了几年,所以斯维特雷教授邀请后,便干脆过来照顾这些同样感染了魔化病的孩子。

教授不在的时候,就是这位大婶照料所有人。

但是冷静下来,反而察觉事情的糟糕。

几个孩子出门买下(甚至是偷)了最近几天的报纸,上面的确有记载北伊奥尼亚山脉发生天灾,以至于有地震山崩的现象出现——发生的地点恰好就在教授要去发掘的遗迹所在的地方。

这一噩耗大大打击了所有人的信心。

没有教授,即便孤儿们再怎么勉力支撑,也不过是空心的苇草,一折就断,而几个已经患病的孩子更是经受不起折腾,别说被送去农庄干活,只要这几天没有药,高烧就能杀了他们。

“伊莎贝拉和阿芙洛她们已经快撑不住了,上次哥哥你留下的钱只够买一副药,她们都说让给更小的克谢琳娜喝……”

“大哥,我们太显眼了,逃不出去的……假如真的要跑,还是你一个人跑吧!”

“院长真的死了吗……呜呜呜……”

听着孩子们此起彼伏地声音,塞涅卡也感觉头疼无比,他很清楚,既然马拉斯那样的佣兵都开始动手动脚,就代表其他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已经知道。

如果不尽快带着所有人离开,那么整个希光孤儿院的结局绝对凄惨无比……甚至超乎他们的想象。

但可惜的是,塞涅卡察觉的还是晚了。

就在他打算卖掉孤儿院中的家具,教授留下的一些炼金器械用来换钱买药,紧接着带人逃去下城区深处时。

艾文德城的税官已经到了。

正如同所有税官都是本地领主最核心最强大的武装力量那样,艾文德城的税官同样如此,他身穿一身重型铠甲,腰间别着和军方同款式的源能枪,头也被头盔完全遮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铁皮罐头。

“希光孤儿院对吧……准备交税金了。”

这个起码半吨重起步的钢铁巨人站立在孤儿院门口,翻阅手中的记录,语气带着漠然:“待付九万四千帝国币,已付六万七千帝国币,还需要付两万七千帝国币。”

“现在拿出来吧。”

和马拉斯那样的雇佣兵不一样,税官是贵族暴力意志和统治权威的直接体现,不说塞涅卡的魔化异能没办法对带着头盔的人起效果,就算能,他也不敢袭击对方。

所以辛勤工作整个晚上,现在还没睡觉的少年只能挺起胸膛,打起精神迎上去:“税官大人,不是说这个税金是明亮一月才交吗?为什么现……”

但冷漠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怎么,还想要拖延时间吗?”

就算是双目被这样在了头盔之后,但塞涅卡仍然能感觉到税官冰冷言语下的蔑视和不耐:“你们这些魔化杂碎,难不成还真的付得起税款不成?还是说你们觉得你们现在没钱,两三个月后就能变出钱来?”

钢铁巨人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嗤笑环视整个孤儿院,嘲弄道:“实话告诉你们,你们的教授老爷早就死了——鬼知道那位炼金教授是怎么看重了你们这些魔化的小不点,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

“好好的一个老爷,结果就因为收留你们,生活的这么拮据,简直就是脑子出了问题。”

说到这里,这位税官低下头看向塞涅卡,他若有所思道:“唔,不过大人物的确就是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爱好……哈哈哈,反正他已经死了,你们没可能交出税金的。”

不加掩饰的嘲笑声响起,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冷漠,税官目光扫过之处,所有孩子都不禁后退几步,只有达里娅大婶愤怒地走上前,就像是护蛋的母鸡那样,将瑟瑟发抖的孩子保护在身后。

但他并不在乎,只是摇头:“别多想了,男的早点去矿区挖矿赚钱,早点还能为艾文德伯爵大人做贡献。”

“至于女的,唔,居然还有这么多生病了啊?那就只能处理掉,免得传染……也真是命贱。”

肆意评价着,税官享受着这种他人生杀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

但他却感觉到了一丝冰冷的威胁。

不,并不仅仅是一丝。

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在用带着刻骨仇恨的目光凝视着他。

在这一瞬间,税官突然想起了这些孩子的来历。

他们都是四年前,南部城邦大旱饥荒时,斯维特雷教授从各地的荒野间捡来的孤儿……

大部分胆小懦弱的孩子,在饥荒的最开始死了,被当成食物吃掉。

而能活下来的孩子,哪怕表面上看上去再怎么无害,再怎么弱小……那也是能在饥荒乱象中,活到斯维特雷教授将他们捡回来的人啊!

“哼……今天就算了。”

心如电转,税官干脆利落地回头——他也很清楚,事情不能逼的太过,毕竟这些人都是孩子,还是有魔化病的小孩子,他们假如真的愤怒起来,可不像是大人那样讲什么理智。

尤其是一不小心假如感染了魔化病,那可就得不偿失。

心中如此想着,税官谨慎地想到:“明天,带着小队过来吧……我早就说了,不能让魔化者进城,他们都太危险了,哪怕是孩子也是如此。”

但是,就在他准备离去之时。

铠甲内置的传讯法阵中,突然传来了一则紧急通报。

【各部注意,进入B级警戒状态。】

“怎么回事?”

税官愣了一下,他没搞清楚这个警戒状态是为什么发起:“B级警戒……难不成有起义军要攻城不成?”

但很快,接下来的通报解答了他的疑惑:【哨兵观测到,西北方向处,有一条很破旧的移动战舰,正以非常异常的速度,朝着我们靠近!】

【伯爵大人下令,他要那条战舰。】

与此同时。

的确又破又旧,恐怕整个埃安世界中,都没多少比它更旧的战舰之上。

“那里就是你的目的地?”

半妖精拂晓的声音传来,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疑惑:“它……这个城市中,仿佛积蓄了许多愤怒和仇恨,这些情感漫无目的……除此之外,还有针对我们的,很大的恶意。”

“前面几个纪元,我很少见到这样的情绪淤积。”她如此评价。

“嗯,就是这里。”

站立在研究舰顶端,迎面而来的狂风令男人的衣衫猎猎作响,苏昼凝视着眼前这座如同山峰一样庞大,却承载在人造基底之上的城市,眼眸中倒映着城市和天地的影子。

他看见,有好几座较小的移动城邦连接在这座城市之上,就像是卫星一般拱卫,显得宏伟又壮阔。

“我只想要接回那些孩子。”

可男人只是淡淡地摇头,他漠然地说道:“随便他们吧,随便他们的恶意,亦或是什么愤怒还有仇恨。”

“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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