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己的未来,魏斯并不是没有想法和规划,只是作为军人,除非权位登峰造极,否则只能争取而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这不,伤势初愈,便接到军方通知,返回位于大后方的自由城。

因为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就坐落在自由城,魏斯对它一点也不陌生,然今日之自由城,跟两年前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战争期间有数以百万计的民众撤退至此,使得自由城的城区规模扩大了近一倍,周边的工业卫星城从7个增加到了16个,首都大区的居住人口暴增了三倍有余。可以说,昔日的自由城是阿尔斯特自由联邦的政治中心和精神象征,如今的自由城,已然成为这个国家真正的心脏所在。

若它停止运转,整个国家都将轰然倒下!

回到自由城,魏斯很快明晰了自己被召回大后方的原因:联邦军游击作战指挥部需要一个公众认可的游击英雄,通过恰当的宣传和推动,使军政高层加大对敌后游击作战的重视与支持。他人刚到,自由城的官方报刊就在显赫位置刊载了他的战绩和贡献,并赋予他“敌后英雄、自由斗士”的荣誉称谓。这,当然不是龙-克伦伯-海森之名第一次出现在联邦大后方的公众视野中,其实早在一年前,当他率领洛林游击战士轰轰烈烈开展游击作战时,联邦军方就大张旗鼓地进行过宣传。不仅如此,在游击作战指挥部的支持下,军方为洛林游击武装提供了相当数量的物资支持,还先后派了不少给力的技战术人员前去。只是后来诺曼人加大了反游击作战的投入,正面战场的形势也出现了较大的变化,致使洛林游击作战从热门话题逐渐转冷,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销声匿迹”。

短短一年,人们的记忆虽然有所淡化,绝不至于完全遗忘,只要宣传力度够、方法对,这样一个要故事有故事、要形象有形象的战斗英雄,要成为全民偶像绝非难事。不过,有道是时势造英雄,这场几乎席卷整个星球的大战,必然涌现出许许多多的英雄人物,虽说魏斯的经历、资历、地位以及影响力,在那些响当当的大牛面前,还是相形见绌,更重要的是,近来大形势积极向好,公众的注意力被前线战况吸引。若是正面战场能够解决问题,还需要在敌后“偷偷摸摸”的搞游击战?

在这个不是特别恰当的时机,魏斯来到自由城,纵使得到了游击作战指挥部的力推,其势依然有限,既没有热烈的全城巡游活动,也没有隆重的公开授勋仪式,唯一上得了台面的谈资,便是获邀参加总统莱博尔德的私人晚宴——一半于公,嘉奖有功之臣,一半于私,感谢其对尼古拉的保护。

军界,以军事为主,但也同样是一个政治的舞台。餐桌上,除了莱博尔德总统给予超乎礼节的盛赞,也只有联邦军游击作战指挥部司令官拉莫迪尔-庞克将军对这位有着传奇经历的小人物大加赞赏。在场的另外几位军界大佬,对他根本视若无睹,不仅如此,对于庞克将军,他们也多有调侃、嘲弄之意。

这位庞克将军,魏斯早前并不认识,但两人却有一个奇妙的交集:庞克在联邦军的军事情报部门任职多年,在他的手下当中,有一位布鲁克斯少校跟魏斯算是老冤家。两人前期围绕莱博尔德总体遇刺案折腾过几个回合,后来又在洛林敌占区携手对敌,而这些故事,庞克将军不仅知情,有些事情还是关键的决策者。

从军事情报部门到游击作战指挥部,庞克将军的“跳槽”,给人的感觉是用自己的经验和专业缔造了一个全新的、偏门但重要的军事机构。凭借在游击作战指挥部的功勋,庞克将军实现了两年两连跳,擢升为陆军上将。在联邦军队,上将军阶基本上已经到了天花板,可在莱博尔德总统的私人晚宴上,他这位陆军上将,比起在战斗部队或参谋部门任职的陆军上将,说话明显的底气不足。说到底,游击战指挥部只是在名义上统揽敌占区的游击部队及其对敌作战行动,由于敌后行动的特点,决定了这个指挥部大多数时候扮演的是指导、支援、策应这类辅助角色,这个指挥部的地位和分量,显然是不能跟正规部队相提并论。

受到同僚们的轻视,对庞克将军来说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了。离席之后,他飞弹没有迁怒于同行的魏斯,反而鼓励他不要被人们的态度所影响,要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坚持做好自己。借这机会,庞克将军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他不仅要继续不遗余力地宣传以魏斯为代表的游击英雄,还要积极推动一场重返洛林的敌后作战行动。

“你是我心目中的不二人选!是改变洛林局势、推动战局发展的天选之人!”庞克拍着魏斯的肩膀,眼中满是期待。

放在一年前,魏斯肯定会怦然心动,若是再往前一些,更会激动不已。可是,时过境迁,他深刻地领教了战争的残酷之处。重返洛林,他确实有地利人和之便,但在厉害的对手那里,这也是他最大的软肋所在。因此,在重返洛林这件事上,他的心情十分矛盾。如果能在战场上重新证明自己,把诺曼人早早赶出洛林,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可要是又落到了敌人的圈套里,把整个家族乃至于许许多多的无辜民众牵连进来,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此外,在庞克将军那期待的眼神中,魏斯看到了一个身居高位者对于权力和声望的野心。

同时,他还看到了自己无法摆脱的棋子的命运!

想要说服高层做出决策,不仅要论证战略上的必要性,还需要证明战术上的可行性,但这点根本不需要魏斯操心。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庞克将军请联邦军总参谋部第二参谋作战室的智囊们炮制了一份《洛林敌后作战方案》,又领着魏斯结合前期的游击作战经验进行了小幅度的调整,然后找机会呈了上去。

不过,庞克将军第一次提交的方案,被军事委员会迅速否决了。大佬们乐观地认为,联邦军队将在几个星期之内收复洛林的大部分地区,所以,眼下既没有必要,也没有时间来组织新的敌后行动。

接下来的时间里,庞克将军耐心地等待转机,魏斯则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回到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办了战时续学手续,当了个临时插班生,如饥似渴地研读最新的军事资料、聆听最新的战例分析,丰富的实战经验使得此次充电的效果远胜从前。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花上三五个月在此精修苦学,使自己的实战指挥能力在精进中更上一个台阶,再以更加稳妥的方式去战场上证明自己。

短暂的回炉重造,魏斯遇到了好几位旧识,有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军中同僚,也有昔日同窗留校助教的,而这其中最特别的一位,便是他战前作为巴斯顿学员代表来到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参加特训时的总教官夏维-迈尔-伦德施坦,当年他还是一位年富力强的中校,此番再见,他却是“独眼海盗”造型,而且少了一条胳膊,腿脚也有问题,纵有象征将官身份的红底金纹又如何?

从巴斯顿军校二年级算起,魏斯的求学生涯之中,最钦佩的导师有三,伦德施坦便是其一。他的睿智,他的博大,他的豪情,都给魏斯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影响。攀谈之后才得知,魏斯中断在戴勒菲格高级参谋学院的学业后不久,前线形势不断恶化,伦德施坦受军方大佬力荐,转入一线战斗部队,在短暂担任兵团参谋长和师指挥官后,因表现出色而被破格提升为兵团代理司令官,但就在这平步青云之时,他和他所指挥的部队经历了这场战争中最残酷、最血腥的一场战役,不仅部队损失惨重,他本人也在战斗中身负重伤,险些殒命疆场。伤愈之后,伦德施坦被调回后方,刚开始仍被委以重任,任总参谋部高级参谋官,没几个月,便以身体和精神不适为由,主动申请回校任教。

“只有回到这里,我的心才能平和下来。”说这话时,这位将军级的高级教官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有些话无需明言,相似的经历,让他们很容易找到共鸣点。

聊过各自的经历,聊过各自的现状,两人照例开了几盘兵棋推演的对局。战争打到第三个年头,从前线指挥官到后方参谋官,已经不再像原来那样依赖兵棋推演进行作战决策了,但兵棋推演的沙盘依然是辅助决策的重要工具,在军事院校更是复盘战斗战役的不二法门。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对于这个古老的哲理,魏斯一直是尊崇有加的,所以他在任何场合都不曾自诩为游击战专家。在这沙盘上,不曾亲身经历任何一场游击作战的伦德施坦,却在以真实游击战为脚本的兵棋推演中尽数获胜。

对于这样的结果,魏斯并不气馁,其实他早就深切地感受到,在这个星球的这个时代,由于星源石通电产生浮空动力,飞行战舰应运而生,战争模式变得更加的简单粗暴,“巨舰大炮主义”横行海陆空,传统的战术策略依然有效,但很多时候千算万算不如对手“以力胜技”。即便飞机技术的蓬勃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飞行战舰的霸权,就敌后游击作战而言,最大的也是最难以解决的威胁,依旧来自于敌方的飞行舰船。除非想办法瓦解诺曼人的飞行力量——至少让他们没办法在占领区肆无忌惮地活动,游击作战行动才有可能顺利地进行下去。

可这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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