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林海中,滚滚浓烟冲天而起。过了十来分钟,天边出现了一个黑点,如魏斯所愿,这醒目的烟柱引来了在演习中扮演红方的飞行舰艇。

一艘二级巡防舰。

只待那艘飞行战舰靠近,魏斯令学员们向空中打出三发红色信号弹,意味此地发生紧急情况,参加演习者退出演习寻求救援。

看到红色信号弹,巡防舰不再采取战斗侦察姿态,只见它逐渐降低高度,朝黑烟升起的位置飞来,舰底离树顶不过十几二十米。舰员们很快发现了身处林地的巴斯顿军校学员们,他们操控战舰在烟柱近旁悬停,从舷侧的升降台放下吊框。

眼看载有两名舰员的吊框即将着陆,林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

魏斯下意识去看尼古拉,这位莱博尔德家族直系成员茫然环顾四周,很显然,冷枪并不是朝他们这里打来的……

转瞬过后,一个黑影从巡防舰上坠落下来,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魏斯抬头一看,巡防舰左舷的吊机操作员不见了。刚刚那个黑影,莫不就是这位舰员?真该死!那伙敌人居然没有跑路,而是隐匿在附近,等待最后一把偷鸡的机会。可是,他们冒险暴露位置,射杀的却是飞行战舰上的吊机操作员,这是作何打算?

吊机操作员被射中的时候,显然碰触了吊机的某个操纵杆,使得吊框在离地三四米的位置停止了下降。吊框里的两名舰员,一个看起来是士官,另一个则是普通舰员,听到枪声,他们的第一反应是缩头伏身,发现吊机操作员坠落地面,吊框停在半空,那名士官忙不迭地大喊“继续往下放”。

吊机经由若干操控杆控制升降收放,通常是一人操作,一或数人在旁边帮忙。在操作员殉职后,旁边的舰员迅速上前顶替了他的位置,可就在这时,林间又响起了枪声,众目睽睽之下,这名舰员竟然被轰碎了脑袋,残躯往后倒了下去。

那吊机操作台上终于没有舰员再敢上前了,舰上也适时地响起了呱噪的战斗警报声。片刻过后,它左舷的一门小口径舰炮率先发炮,射出一发尾迹明显的红色信号弹。其余舰炮在短暂的调整之后,纷纷朝着那枚信号弹落下的位置开火了!

战斗重新打响,魏斯也向他的临时下属们发出了指令:“全体隐蔽戒备!各分队指挥官统计弹药存余情况!”

学员们迅速依托周围的树木进行隐蔽。此时此刻,处境最尴尬的莫过于被困在吊框里的那两名舰员。只见那名士官从右舷方向探出头来看了几眼,冲着地面上的学员们喊道:“让开点!我要下来了!”

学员们其实早就给吊框的着陆让出了足够的位置,三四米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特别是林间的地面高低不平,这样跳下来很容易伤到脚。

片刻过后,那名士官以敏捷的动作翻出吊框,下落过程中身体保持着笔直向上的姿态。落地瞬间,他顺势一个翻滚,完美着陆!

有同伴的示范,吊框里的另一名舰员也跟着跳了下来。他背着步枪,不但动作没有同伴潇洒,落地时还沾了一脸泥巴,模样颇为狼狈,好在也是安全着陆了。

不一会儿,第4分队指挥官、三年级生西蒙-莫尔加领着从吊框跳下来的两名舰员来到魏斯身旁。

“这位是我们的小队指挥官,表现神勇的巴斯顿军校学员龙-克伦伯-海森!”莫尔加如此介绍魏斯。

“幸会!克伦伯-海森先生!我是第1舰队第4巡逻舰队二级巡防舰‘火枪手巴雷托’号的陆战队中士若昂-埃莫森,这位是上等兵麦-德拉罗卡。”落地的飞行士官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向魏斯询问了这里发生的情况。

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从头说起还真是一段漫长曲折的故事。时间紧迫,魏斯只能尽量拣重要的说。待他概述完,所过时间也就一分多钟。

埃莫森中士想了想,郑重其事地说:“我们得离开树林!只有离开树林,才能将伤员送上飞行战舰!”

有的伤号,譬如魏斯,通过战场急救手段止住了血,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有两个伤势严重的同伴急需得到进一步的救治。

除此之外,身份特殊的尼古拉,也需要尽快转移走。

考虑到以上种种,魏斯道:“是的,我们得想办法撤离,但不能莽撞,敌人的狙击手正等着我们犯错误呢!”

想到舰上有两名同伴被那可恶的狙击手秒杀,埃莫森中士皱眉道:“我要亲手干掉他!”

飞行战舰的炮击还在持续,如果用的是标准榴弹,如此猛烈的轰击,树林中的敌人恐怕难逃一劫。所以,魏斯从埃莫森中士的话语揣测:“你们是不是只携带了空爆弹?”

埃莫森中士叹了口气:“这毕竟是演习!”

演习中,地面部队配发少量实弹是防备凶猛的野兽,飞行舰艇则没有这种顾虑,对它们来说,只携带空爆弹,反而可以有效避免演习对抗中发生误击。

片刻过后,各分队指挥官相继向魏斯报告了弹药情况:六个分队加起来才35发实弹,倒是演习用的空包弹仍有300多发,还可以通过虚实相间的策略迷惑敌人。

知悉了这队学生兵的弹药情况,埃莫森主动向魏斯透露,他携带左轮手枪一支、空包弹12发、实弹12发,他的搭档携带步枪一支、空包弹18发、实弹18发。

待到炮声渐渐稀疏下来,埃莫森中士对魏斯和莫加尔说:“我们得找到敌人的狙击手,就算不能干掉他,也要让他没办法呆在那里继续窥觑我们。不过,要对付一个厉害的狙击手,两个人是远远不够的,我希望从你们这里征募三五个勇敢的志愿者。”

莫加尔毫不迟疑地说:“我愿意去!”

“我愿意去!”

听到尼古拉的声音,魏斯挣扎着坐了起来:“你不能去!”

“龙,听我说,你已经为我们付出了足够的努力,现在轮到我们来保护你了!”尼古拉表情坚定地说。

“不行!你不能去!”魏斯伸手想要拽住尼古拉的胳膊,却被他灵巧地避开了。

“戈特,你留下来指挥大家,一定要替我们照顾好队长!”尼古拉向第三分队指挥官戈特-格斯特交代说。

“你疯了么……尼古拉!”魏斯唤道。

尼古拉冲着他眨单眼:“别忘了,博格维因上校的第一堂测验课,我可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魏斯本想告诉那两名舰员,这小子是莱博尔德总统的血脉,无论如何都不能带着他去冒险。可是,他张着嘴,这番话却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个胸怀大志的人,必须要迈过坎坷,越过荆棘,历经艰险,才能找到真我,成就不凡。

尼古拉有自己的人生道路,自己一介屁民,能帮他党枪就不错了,还能替他决定何去何从?

无计可施,无力为之,魏斯静静的躺了下来,仰面朝天,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看着湛蓝的天穹,心如止水。

当他脑袋里什么也没有想的时候,眼前突然映现出一副极为奇特的画面。那情景就像是游戏角色死亡后的自由视角,又或是灵魂出窍那般,时而站在树梢上俯瞰地面,时而蹲在树下观察四周,时而径直穿过粗壮的树干和茂盛的枝叶。他看到了被炮火击中而燃烧的树木,看到了倒毙在地的敌兵,看到了正在奔跑的尼古拉等人……他们交替掩护,每当从一棵树来到另一棵树后时,必定是以Z字形路线迅速移动。

敌人呢?残余之敌在哪里?

飘忽的视角在林间无序游移,突然间,魏斯在一棵阔叶树的树杈上看到了披着伪装衣的敌人,他身上插着新鲜的枝叶,手里端着一支被精心伪装成树枝的“猎鹰”狙击步枪,再加上选了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不靠近了很难辨认出来。

糟糕!尼古拉他们未必能发现这蹲在树上的“老阴”,要是被对方认出了身份,搞不好会被一枪爆头……

魏斯这一急,平心静气的超脱状态顿时被打破,那飘忽的视野毫无征兆地消失不见了,他睁开眼睛,感觉像是打了个盹,做了一个短浅的梦,可是他非常清楚,这并不是梦,而是从敌我识别系统衍生出来的某种新技能——暂且称之为“上帝视角”。

对战游戏中,如若一方开局就清除了战争迷雾,无疑将在战术层面获得巨大的优势。

魏斯试着调匀呼吸,摒除杂念,重新进入刚刚的“上帝视角”。这一次,他试着驾驭自己的视角,让它随自己的意念移动或停止。乍一开始,他依然觉得有力使不上劲,但渐渐的,这匹桀骜的小马驹放慢了步伐,它好像听到了魏斯的指令,缓慢、笨拙、飘忽地朝着他想看的方向移动……

从高过树梢的位置俯瞰地面,魏斯看到两名舰员在前、三名学员在后,谨慎而又果断地向前推进。前方不远处,便是敌人狙击手藏身的大树,这样近的距离,他未必有开第二枪的机会,一个理智的的狙击手,哪怕是博格维因上校那样的绝顶高手,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应该想方设法撤退才对。除非……这家伙是个意念决绝的亡命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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