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到了老省长退休的日子了。根据安排,今天这只是“礼节性退休”,明天中组来人宣布他退休、叶书记上任后,才算“正式退休”。
老省长感慨万分,走之前,按惯例由秘书长陪着在省长楼、省府办办公楼告别。
走马观花式地逛了一圈下来,也不过个把小时。大家对于他退不退休似乎并不太关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压力,平日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交集,在单位上班的省府办一般干部,估摸着几年也见不上他一面,道不道别意义不大。
上午十一点零一分,他准时离开了大楼。这个时间是高人算过了的,办公室,早就在前几天搬空了。
老省长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身后这栋小楼,又和门口站岗的哨兵握了握手,这才毅然决然地上了开上平台的红旗车;黑色奥迪开道车破天荒装了一个吸附式警灯,闪烁着带着老省长的专车绕了大院一圈,然后从东门往家里开去。
秘书徐斌在副驾驶百感交集,保障老省长有几年了,36岁的他至今仍然是一名副处级专职秘书,前两天他有意侧面提了一嘴关于自己的安排,老省长笑着说:“我们不能违规啊,根据条例,秘书要任实职必须过渡一年,这样吧,我同组织部门打个招呼,你先到省府办综合处去待个半年,再安排你到地方任常委、副县长;之后的路…那就之后再说吧。”
徐斌有点难受。他本以为可以解决正处级了,根据省里统一的不成文的规定:担任专职秘书前提一级。
一般表现好的话,个别领导在退休、调动前会再给其提一级,徐斌自认为自己这些年勤勤恳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给个正处不过分吧?没想到老省长一句“不能违反原则”回答了一切。
徐斌也明白,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秘书管理不严的时候,领导调动都是随身携带秘书走,这种秘书已经成了领导的家人了,往往在提拔上大开绿灯;那会很多副省长的秘书都是副厅级、甚至正厅级。
但自从前些年以来,秘书出事的例子不绝如缕,帝都也适时出台了《秘书管理条例》,秘书越来越成为一个专业性、事务性性的职业了;虽然秘书和领导的关系依然很亲近,却早就没有了当初那种“依赖”感了。没有依赖感了,那自然也就谈不上特别照顾了。
老省长调过来时,秘书条例已经实施多年了,他最开始并不打算用徐斌,他曾打算把外省的秘书调到道南省府办任副主任,用实职调动规避了“秘书条例”的限制;再让省组把“秘书令”下到徐斌身上,让徐斌只挂个名,实际仍用以前的秘书;但奈何以前的秘书跟了他很长时间了,早就身心俱疲了,他不想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家,故而婉拒了老省长得盛情。
老省长也很理解对方,给45岁的对方解决了副厅级待遇后,便也就用上了徐斌。
这样一对比,徐斌似乎太“不值当”了。
不过,徐斌还算安慰的是:自己总算能去地方任职了;这次去的县离安昌市区很近,开车只需要四五十分钟,也可以每天上下班了。
作为省里的干部,想要下去任职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毕竟下面权力大,职务体验好,谁都知道!所以,很多省直单位的中层都想到县里任个职或挂个职,感受感受当“县领导”的滋味。
徐斌之前也听说过一些传言:别看县领导级别不高,走到省里来不算什么;他们在县里可个个是“大哥”;他们的生活,可比省里这些处长、甚至个别副厅都滋润多了…
此刻,坐在送老省长回家的车上,徐斌不禁回忆起了这几年的点点滴滴。
作为一名专职秘书,他业务上要接受秘书长领导;工作上要围绕老省长展开,别人一说省长秘书,第一想到的总是秘书长,而自己这个经过组织部认证的专职秘书,因为外人不了解而总是被忽视。
前段时间省厅有个中层吹牛时聊起:“徐斌?我认识,我哥们,今年50了,副厅级,马上提正厅。”
就连省直单位的这些人都不了解秘书配备的具体规定。那体制外的不了解也自然。
能完全了解他正统身份的干部,在体制内都不多。毕竟也没几个人有机会找省长汇报工作,大家更多的,是从电视新闻、民间传闻来了解这位道南“二把手”,因此,当然没人知道徐斌的存在,一些人看着老省长调研考察的新闻里总有秘书长和综合处处长,自然地就把秘书这个身份放在了这俩人身上。
这几年,他没有利用这个身份干什么事,其实他要狠一点,打着省长的旗号干些事,下面地市的一二把手也会卖点小面子。可他胆子比较小,因而一直都比较本分。
想到这,他更生气了:难道提拔我就这么难吗?难道我这几年的功劳苦劳都不见了嘛?看看x副省长把他秘书安排得多好?
人就怕比较,一比较,嫉妒心就上来了,嫉妒心一上来,就容易掉入自我设定的陷阱之中,从而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受害者。
老省长咳了咳嗽,这一次,徐斌的茶杯并没有及时递过来,以往这个时候,徐斌早就把茶杯盖拧开、把温度适宜的茶地过来了。
难道真的是人走茶凉?我一个省长即使退休了,余威还是有的…老省长也是一个普通老人,虽然他历经沧桑,内心不容易起波澜了,可是他还会有所有普通人一般的喜怒哀乐,只是因为阅历的加持,他更容易喜怒不形于色。
徐斌还在发愣时,司机在一旁轻轻地碰了碰徐斌,然后手指指了指茶杯。
徐斌秒懂,他赶紧拧开杯盖,如往常般把茶水递过去了。
想不到老省长说:“小徐,怎么了?我不渴,谢谢。”
这下,徐斌的心情更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