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府!
青莲会高层再次汇聚在一起。
会主秦青莲安静而坐,不过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最下手的一个中年人身上。
方锦山!
北王邓元峰看着萎靡不振的方锦山,冷笑道:“方护法,难道你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虽已成为众矢之的,但方锦山依旧不甘示弱:“没错,是我小看了郑潮,不过你也别得意,换成你也不会好到哪去。”
他的确有底气这么说,虽然这次的苏州之行铩羽而归,可他手下的青莲军并没受到什么损伤,所以没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邓元峰哼道:“谁问你这个了,我说的是粮食,那么多粮食,你以为不轻不痒说两句就能揭过去吗?”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方锦山在苏州失利,充其量只是浪费了一次机会,而对青莲会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机会。
可那五十艘粮船就不一样了,那么多的粮食,可不仅来自广州府,还有他们青莲会多年的积蓄,就这么丢了,想再恢复不知要等多久。
方锦山摊手道:“我说邓护法,粮食被郑潮拿走可怪不到我头上。
船是你们收集的,粮食是你们派人运过去的,我刚收到消息,手下人还没到,粮食就不见了,害得我不得不狼狈的逃回来,我找谁说理去?”
“你……”
“我什么我?凡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字,是我的错,我认,和我没关系的,想嫁祸给我,没门。”
“你不是和天海盗联系好了吗?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拜托,我是请他们协助佯攻玄武营,玄武营被冲散,我的战略目标算是完成了,至于貔貅营,虽然二者都属于素衣卫,但人家是泾渭分明的两个部门。”
“……”
“行了,运粮是我的主意,就算有错,也是我的错。”
坐在秦青莲旁边的青莲圣女淡淡道,只是她声音妩媚,加上漫不经心的挑着指甲,即使承认错误,也给人一种理应如此的感觉。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方锦山和邓元峰异口同声。
月芙蓉依旧似笑非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是真不是这个意思,还只是嘴上说说?”
“这……”两人脸色一僵,声音有些吞吞吐吐。
月芙蓉道:“怎么?连自己心里想什么都不知道?那请你们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混上青莲会四大护法的?”
她言辞一句比一句犀利,到最后,整个大厅内净的针落可闻。
月芙蓉长长叹了口气:“不敢说了吗?其实就算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无非是推卸责任而已。各位都是青莲会的首脑人物,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所有人闻言立刻道:“我等谨遵圣女大人圣训!”
“咱们青莲会成立到现在一共三百七十四年,无论先辈还是现在的我和诸位,或多或少都犯过错。
其实犯错不可怕,想办法补救回来就是。怕的是犯了错却不敢承认,那只能永远的错上加错。”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对月芙蓉的语言进行反思,只有方锦山和邓元峰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
“好了,这些是是非非的,我一个晚辈,可没有各位前辈清楚。我宣布,从今天开始,青莲会在广州府的一切事宜,由南护教法王方锦山主持,至于具体决策,依旧参考所有人的意见,人少者无条件服从人多者。”
邓元峰闻言一愣,脸色阴晴不定之余,还是安静下来:“圣女大人要离开?”
“五十艘粮船,青莲会的大半家底,如果我连问都不问,怎么坐好这个圣女的位置?”
“那您是要去……”
“邓护法,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不该做的不做,青莲会的规矩,你是真的全忘光了啊!”
“属下不敢!”
******
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苏州府作为苏州的中心,一直都是江南繁华之地的代表。
而苏州府的百姓,也是整个大华之地最富裕的百姓,没有之一。
只是任谁都想不到,这种富裕,仅在一次连续八天七夜的暴风雨中化为乌有。
入眼整个城市,只有三个字:脏、乱、差!
到处都是饥饿的灾民,他们蜷缩在角落,抱着瑟瑟发抖的身体,无论看什么,都没有丝毫神采。
“好消息,好消息……苏州新任府尹杨大人,在四个城门八大胡同同时公开放粮。大家快去领啊!”
随着一声声响亮的叫喊,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粮食!
有救了。
其实以苏州城的富庶,别说七天八夜的大雨,就算一个月,也不可能饿着大家。
他们没想到的是,所有人在暴风雨后的家里,准备坐看城外那些,为一口粮食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贱民的笑话时,他们的灾难也开始了。
青莲会,没错,就是青莲会!
他们发动苏州一些心怀叵测之徒,趁乱杀死包括苏州府尹在内的所有官员,以及苏州府所有的素衣卫使,成功拿下了这个城市。
他们截走了所有的粮食和金银,还强令把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编入青莲新军。让本来这些该看笑话的人成了最大的笑话。
如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尽管青莲会很可恶,但他们会给每家每户供应一定的粮食,虽然吃不饱,但也不至饿死。
谁知忽然有一天,一个坏消息传来,青莲会没粮食了。
就在大家以为这只是有人恶意造谣时,苏州城城东烧着了。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所有人的脸也跟着白了三天三夜,他们很清楚,着火的地方是青莲会的粮仓。
结果不出所料,在大火还没熄灭时,原本嚣张跋扈的青莲军便不见了,整个苏州城陷入的饥饿和恐慌。
街面忽然乱了起来,打架、抢劫、猥亵妇女……各种暴力事件层出不穷,一时间人人自危。
就在所有人准备在黑暗和寂寞中等待死亡时,忽然听说有粮食发放,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也就是这一刻起,高傲的苏州人终于体会到那些贱民的悲哀、无奈、曙光和希望。
没有人注意到街边角落的一个年轻男子,他叫陈慕容。
如果是平时,其他苏州人只看他一眼,就知道此人不是本地人,不过此时此刻,大家管自己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注意到他?
陈慕容同样听到有粮食发放的消息,他慢慢抬起头,无神的眼中发出一团光芒,然后他蹭的一下站起身,以超过80%灾民的速度冲到最前方。
“干啥?没长眼睛啊?”
一个身体壮的不像话的男子扭过头,陈慕容一惊,然后意识到不妙,因为他认识对方。
牛十三,恶霸,方圆十条街的老大,说揍谁就是一句话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妈的,撞了爷爷一下,以为说句对不起就行了?来人,给我揍他!”
结果不言而喻,哪怕陈慕容整个人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也被打的浑身青肿,差点昏死过去。
牛十三抓住陈慕容的衣领:“小子,你这是要去领米粥吧?”
见陈慕容点点头,他嘿嘿一笑:“你就这么去?”
陈慕容一愣,显然不太明白牛十三的意思。
牛十三递来一个粗瓷大碗:“新府尹杨大人的规矩,领粥需要自己带碗,所以我准备了一个。”
“这……”陈慕容显然不信对方这么好心,果然,就听牛十三道,“领的粥记住保管好,老子猪圈里还有两头猪等着喂呢!”
“你……”
“怎么?不服?”
陈慕容苦着脸道:“粥喂了猪,那我吃什么?”
“当然是看猪的心情了,它吃剩下的全都给你。”
“……”
虽然不情愿,但形势没人强,陈慕容只得端着粗瓷大碗无比郁闷的朝最近的粥棚走去。
对于饥饿的苏州府居民来说,领粥成了所有人最重要的事,看着长到一眼望不到边的队伍,陈慕容只得老老实实站在最后面。
太阳越来越烈,饿了不知多少天的陈慕容也越来越无力,终于,前面那人消失不见,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盛满白粥的大锅。
他伸出碗,一个洁白如玉的素手出现在瞳孔深处,然后一个熟悉到极点的声音道:“小心,别撒了。”
陈慕容下意识的抬起头,就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溪姑娘?是你吗?”
杨溪一愣,好半天,才有些不确定的道:“陈公子?”
紧接着,她便看见面前的年轻人直接摔到地上,手中的粗瓷大碗和青石路面一碰,顿时碎成无数片。
苏州府衙,后宅!
等陈慕容再次睁开眼睛,便看到安静坐在旁边,一脸柔和的杨溪。
“溪姑娘?我不是在做梦吧?”
杨溪看着虽然清洗干净,但脸上依旧隐约可见淤青伤痕的脸,摇摇头:“陈公子,你怎么会来苏州的?”
陈慕容闻言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溪儿姑娘,我来这,当然是找你。
自从你和杨伯父离开京城,我便无心读书,便想着来苏州看看,只是我爹怎么也不同意。
我坐立不安等了两个月,便偷偷跑出来。谁知运气竟如此之差,还没走到苏州府,就遇到强盗,把我身上所有金银都抢了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没了银子不说,还被路过的青莲军抓了壮丁,被编入青莲新军,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干活。
青莲新军解散后,我又得罪了一个地痞,他逼着我讨粥喂他的猪……”
见陈慕容的精神几乎呈崩溃状态,杨溪忙安慰几句,又看着他躺下休息,才吩咐丫鬟好好照顾,自己悄悄退了出来。
出了门,便见杨真安静的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端着一碗茶,不知在想什么。
“爹!”
“陈公子醒了?”
“嗯,他醒之后,因为太过劳累,又睡着了。”
杨真沉默半天,才慢悠悠道:“你准备怎么办?”
杨溪笑的有些苦涩,“女儿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杨真紧紧盯着自己女儿的眼睛:“是吗?”
“爹,我不知道,我……”杨溪苦恼的摇着头,“能不能让我自己静静?”
杨真道:“也好,不管你怎么选择,爹都支持你……不过,爹提醒你一句,舆论道德的约束,世人的风言风语固然重要,但和你内心的快乐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见老爹一脸大学问家的派头,杨溪不知想到了什么,没好气的翻个白眼:“爹,你有话就不能直说吗?如此拐弯抹角,意有所指,含沙射影,闪烁其词,可不是你一品大学士的风格。”
杨真忽然笑了:“溪儿,不得不说,你刚才的语调,和某个人很像!”
“爹——”
******
当郑潮带着周强来到苏州府时,一眼便看见城门前围满了人,时不时的还能听到猪的大叫之声。
他问周强:“这些人干什么呢?”
周强跟身后两个貔貅营亲兵使个眼色,两人立刻朝人群方向探去。
这些亲兵现在隶属貔貅营亲兵卫,队长便是周强。
这位一连连长在郑潮组建亲兵卫的第一时间,就哭着喊着要辞去连长职务保护郑潮,理由是自己能力浅薄,无法胜任。
郑潮无奈,便把对方提拔为亲兵队长,而原本的队长人选江林自动降为副队长,被郑潮留在土囚村保护豆鱼。
没办法,他现在算是彻底得罪了青莲会,对方拿他没办法,不代表拿他的亲人也没办法。
很快,一个亲兵回来报告:“大人,是一个叫牛十三的人,据说他得罪了一个姓陈的公子,对方将他和猪关在一起同吃同住好几天,然后扔在城墙边示众。”
郑潮不可置否道:“是吗?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报复,这位陈公子很嚣张嘛!”
亲兵犹豫道:“大人,这牛十三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东十街的老大,平日坏事做尽。苏州府的百姓提起他,无不是恨的牙根痒痒,所以这两人充其量也是狗咬狗一嘴毛。”
郑潮了然的点点头,然后道:“你去让人把这牛十三给放了。”
“大人,这个……”
“嗯?”
“是是,小人遵命!”
郑潮叹了口气:“不是我心好,而是苏州府大灾之后,爆发疫病的可能性极大,特别是猪马牛羊,必须重点监控。你去告诉那个牛……什么来着?”
“大人,是牛十三!”
“对,告诉他,放了他可以,但他以后必须给我老老实实做人,不然就请他到咱们素衣卫大牢度几年假!”
“属下明白。”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郑潮忽然对那两个亲兵道:“现在苏州府不仅要救灾,环境卫生和个人卫生同样重要。
你们两个回去,把上次在土囚村负责过这项工作的人调过来几个,让他们对苏州府的衙役进行培训。”
“是!”两亲兵眼前一亮,对于此事,他们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和充满恶趣味,说不定这次也能像上次铁锤大人刷臭蛋一样,直接刷昏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