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海县东城外三里处!

八名衙役懒散无比的站成两排,一个个露出少气无力的模样。

他们今天,是来迎接新上任的县令大人的,而且是自发前来。

他们旁边还站着五个素衣男子,个个神色肃穆,和懒散衙役相比,绝对是天上地下。

五人自然是素衣卫的人,来这是为了恭候他们的新任黑衣使。

但衙役们却根本不理会对方,虽然素衣卫人员级别比他们高,但这几人却管不到自己。

出云公主对属下管理极严,他们只能做职权内的事,其他坚决不能插手,当然,也无法插手。

“老白,这位新来的大人的底细,你确定打探清楚了?”

被称为老白的中年男人拍着胸脯道:“怎么着,小六?信不过哥哥?告诉你们,这位杨大人乃一品大学士出身,为人清廉,公正无私。”

“是啊,六哥,老白老家就在土囚村,怎么可能弄错。”

“看来咱们兄弟们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啊!”

王六显然是众人的头头,他眼睛一瞪,怒道:“都住口,咱们兄弟不就是怕他掣肘,才赶来迎接的吗?别忘了咱们衙门里那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这位杨大人服软,以后乾海县衙就是咱兄弟的天下。”

众衙役忙点头称是,不过还是有人不确定道:“可这位杨大人曾官居一品,会不会对这些小把戏不认同。”

王六冷哼一声:“你真把官场那些大老爷当傻子?他们官职越大,对这些道道越是门清,而且此人得罪皇帝,早没了当初的荣耀,咱们兄弟怕个鸟。”

“那倒也是!”众衙役一边点头,一边无聊的继续等待。

终于,在目力可及的前方路上,八个人骑着四辆古怪铁车慢悠悠走了过来。

其中五人是杨真父女及其主仆,另外三人是郑潮和前来相送的左青山、铁锤。

衙役头目王六小跑到杨真面前,腆着脸道:“这位一定是杨大人吧?”

杨真点点头,不过随即脸色一板:“你们几个不好好在县衙当差,跑这里做什么?”

衙役们对视一眼,看来自己猜的果然没错。

王六忙恭恭敬敬道:“属下听说大人今日上任,考虑到路途难走,才特意过来迎接,若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大人责罚。”

杨真见他如此,只要摆摆手:“罢了罢了,下次不可如此就是。”

说完就要回身去坐脚踏三轮车,王六连忙拦住道:“大人,小的们为等您来,已等了足足两个时辰,这碗接风酒请大人饮了,算是小的们的一片心意。”

只见他怀中抱着一个酒坛,手中还举着一个大碗,眼中全是期盼。

杨真摇摇头:“本官奉命前来任职,为的是让百姓衣食无忧,这些形式主义还是免了吧。”

王六顿时苦着脸道:“大人,非是小的要搞这些,而是给新来的大人敬酒,是乾海县一直的风俗。

大人尽管放心,这酒是百姓自酿的土酒,碗也是窑里烧的,都不值钱,但却代表乾海百姓对您的敬仰之情。”

杨真脸色这才稍缓,他端起对方倒满酒水的碗,正要去喝,冷不防那王六哎呀一声,手中酒坛一斜,坛中酒水一大半溅在杨真身上。

“大人,您没事吧?全是小人的错,还请大人责罚。”王六忙不迭的跪在地上磕头。

杨真看着被酒水浸出一大片的衣服,无奈的摇摇头,又把王六拉起:“没事,不知者不怪,起来吧!”

王六起身后,忙殷勤的伺候杨真把上衣脱下,理由是天气寒冷,一不小心会着凉。

可杨真没了外层长衫,经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反而更冷了。

王六忙一指身后道:“大人,这里风寒,不如坐入轿中,有我们兄弟抬着,可以少受些苦楚。”

却是他身后摆着一顶蓝色官轿,看样子是为了迎接杨真所用。

杨真颇有深意的看了王六一眼,也不辩驳,俯身弯腰钻进轿中。

且不说杨真碰到的意外情况,郑潮也和迎接他的素衣卫之人胜利会师。

五个素衣卫他都算熟悉,为首那人叫黑风,是原来的黑衣使,因营救公主途中被孙县令抓了俘虏,被降罪为副使,现在听候郑潮差遣。

不过黑风不仅没有半点责怪郑潮,反而十分感激,若不是他力阻天海盗,将出云公主救了,黑风别说跟在他身后戴罪立功,估计命都难保。

将那匹黄锦儿骑过的大黑马牵出来,黑风想请郑潮骑着,却见郑潮连连摇手。他精通各种现代车辆驾驶,连公交车都不在话下,但若让他骑马,还是算了吧。

黑风见状也不强求,任由郑潮的三轮车走在前面,他和其余四人牵马在后头跟着。

谁知没走几步,就听哎哟一声,却是抬轿子的老白脚下一个踉跄,原本平稳的官轿忽然一个倾斜,接着火光一闪,官轿外面的幕布竟烧了起来。

“爹!”身后杨溪一声尖叫,接着又道,“郑潮,快救我爹!”

郑潮反应比杨溪的声音更快,只见他一个箭步从三轮车上跳下,跑到半途,手中一晃,一个红色小型灭火器出现,然后对着轿子就喷下去。

“呲~~~”

火焰在灭火器白雾的笼罩下,眨眼消失不见,郑潮拉开脚步,便见杨真正神色狼狈的坐在轿中,额头发丝被烧焦,双手颤抖着扶着轿柄。

“杨叔,怎么回事?”

杨真仿佛这才反应过来,他指指面前的火炉道:“刚才此物被打翻,然后烧着了轿帘。”

郑潮皱起眉头:“现在天又不是很冷,生火炉做什么?”

四名充作轿夫的衙役这时也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

“大人,您没事吧?”

“是啊,刚才那一幕吓死小的了。”

“……”

最后是王六解释:“刚才大人的衣服被我不小心打湿,考虑到大人会冷,才帮他把炉子生起来的。”

“衣服湿了换件干得就是,生什么火啊?”

郑潮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六,直看得他眼晃心虚,才脱下外套递给杨真:“叔,衣服穿上,这轿还是不要坐了,您要嫌三轮车墩得慌,素衣卫那边还有匹黑马可以骑。”

谁知杨真却摇头道:“本官现在县令,属文官,骑马算怎么回事?还是坐轿吧!”

郑潮无奈,只好随他,自己继续坐三轮车,不过还是紧紧跟在官轿后面,以防再出意外。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轿子,可能有了刚才的事故,四个抬轿衙役都是一脸余悸,走路时两腿都不稳了,身体左摇右摆,连带着官轿也不停上下乱晃。

刚才轿帘烧着后留下几个巴掌大的破洞,依稀能看清轿里发生的情景。杨真一介书生,哪里能坐稳晃动的官轿?只见他双臂牢牢抓住轿内的扶手,才不至让自己掉下来。

看来这里面有猫腻啊!

郑潮在心中叹息,抬轿衙役演技虽然高明,他还是看得清楚明白,四衙役脸上的害怕全是装出来的。

郑潮问另一辆车上的杨管家:“这些衙役故意整人,你家老爷不可能看不出来,他如此隐忍干什么?直接将这帮家伙逐出衙门完事!”

杨管家淡淡道:“郑大人看错了吧,这些衙役无论言行还是举止,无不对老爷恭恭敬敬,何来刁难一说?”

郑潮撇嘴道:“你这是考我吗?你家老爷先被淋一身酒水,不得不被迫脱下衣服,当时他有两个选择,一是换件新衣,二是用轿中火炉取暖,第一种简单又方便,可你家老爷偏偏选了第二种。

还有轿帘烧着的事,一个火炉怎可能在有人看守的情况下点着轿布?我刚才走进时,可是闻到一股浓浓的菜籽油气息。”

一直默不作声的黑风闻言笑道:“大人慧眼如炬,小的佩服!”

郑潮没好气道:“少拍马屁,这么说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黑风道:“也没什么,此乃一些偏远地带才有的陋习。比如乾海县这几个衙役,都是从小厮混的地头蛇,经常打着官府旗号在县城作威作福。

一旦他们听说新来的上官清正廉明,多要在对方上任前戏耍作弄一番,若上官怂了,以后对他们的事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若新的上官不怕,他们以后也会老老实实听话。”

郑潮愣了愣:“这么说,现在双方是表面一团和气,暗地却彼此心知肚明的斗法了?”

“大人英明!”

郑潮忽然道:“那你会不会像那帮衙役一样对付本官?毕竟这黑衣使的位置原来可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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