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照明靠火的深山古寨之中,夜晚,总是到来得特别快。
当严昱拖拽着云伯安,带着官云衣,对峙着云建新和一群人高马大的持枪团,一步一惊心地挪到室外时,才发现夜幕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降临了。
塔楼前的大火盆已经被点燃了。远处还有几处冲天火光,看起来不像是路灯,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失火了。
接下来往哪走,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你给我听好了,我带她,还有程卿,三个人离开云家,我要一辆车,罗亚坐的那辆。”严昱对云伯安说道。
“我妈是不是也来了?!还有我妈!”官云衣打断他。
“…好吧,还有她妈。”严昱心里可顾不上官若男的死活,但是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官云衣争执。
反正,依官若男的个性,搞不好还不愿意跟他走呢!
“听清楚了没有!我们四个人,其他人我不管,你爱杀杀,爱关关。拿你云家继承人的一条命,换走四个人,我觉得很划算,你说呢?”严昱用刀戳了戳默不作声的云伯安。
“你们走不掉!我再说一次!”云伯安脸色已然惨白,嘴里却还依旧放着狠话。
敬酒不吃吃罚酒,严昱正打算再给他一刀,却在这时,从塔楼后面跑来一个人,那人满脸的惊慌失措,看到云伯安被严昱挟持之后,慌得更厉害。
“轰!”不远处的山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即爆燃起来。
我靠!有人炸山?!
严昱有点懵,他看了官云衣一眼,显然对方也如他一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搞什么鬼!算了,他和官云衣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人心里想的是一样的:管他的,反正现在越乱越好!
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让云家众人都傻了眼。那个刚刚慌里慌张跑过来,显然有一肚子话要说的人,此刻也似完全丧失了语言能力一般,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云伯安用不知道什么鬼话的语言低喝了一声,那人才回过神来,叽里哇啦地说了一气。
严昱虽然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是从云伯安猪肝色的脸上,和云建新倒吸了好几口冷气的动作上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说普通话!”严昱又戳了云伯安一刀子,“别骗我啊,老子精神科医生,学心理学的,让我觉得你们说谎,我就给他来一刀,买二送三。”
云伯安朝云建新吼了一声,不是普通话,严昱也不含糊,立刻又给了一刀。
云建新的眼里都快能冒出火来了。他犹豫着,犹豫着,终于还是狠下心来,指挥着面前的众人,分成两拨。
一波从栈道过去了,朝着山火的方向去了;另一波则是云建新亲自带队,跟着刚才那个通风报信的人,从塔楼后面走了。
果然,塔楼后面是有栈道的,程卿说的没错!严昱精神一振。
没一会儿,一群人全走空了。偌大的一个场地,就只剩下云伯安,严昱和官云衣了。
“你们出不去。”云伯安又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因为受伤的缘故,一边笑还一边有点喘,“呵呵,你们绝对,出不了这个寨子,就算…就算杀了我,你们也走不了。”
“屁话怎么这么多呢!”严昱一枪托砸过去,云伯安软倒了下去。
官云衣上前探了探云伯安鼻息,有些嗔怪:“你就不能轻点?打死了他,咱们的筹码就没了。”
“你还指望他带你出去?”严昱斜了一眼昏过去的云伯安,又往四周看了看,“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那他呢?”官云衣有点犹豫地看了看云伯安。
“干嘛?你还要背上他一起走?”严昱招呼道,“赶紧的,咱们顺着云建新的路走,他去的肯定是重要的地方。”
“可是…”
“可是个屁啊!”严昱拉起官云衣,“再不走,你我都交代在这了!”
“可我妈呢!”官云衣急道,可转念一想,严昱应该不会关心她妈的生死,忙又加了句,“你连程卿都不救么?”
“眼下这形式,那几把火,你以为是谁放的?山你以为是谁炸的?寨子里的外人就那么几个。”严昱看了看远处的明火。
“快跟上云建新,他们的火把快看不到了!”他拽上官云衣朝前跑去,一边跑一边说道。
“这几处的火,搞不好就是你妈和程卿放的…要不就是罗亚或者别的什么和云家作对的人。”严昱想起那个从塔楼里杀了云家多人脱逃出去的高手。
“云家要是对程卿和你妈动手,早在我们被俘的时候就动手了,她们要跑也早跑了,要被俘也早被俘了。咱们现在顺着原来的路径去找你妈和程卿,于事无补,搞不好还是自投罗网。所以现在咱们最好的选择就是跟着云建新,他去的地方肯定是关键的地方,咱们搞清楚谁在和云家作对,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有机会出去,或者有新的筹码谈判。”
“跟着云建新才是危险吧!他身边那么多荷枪实弹的人你没看到么,咱们俩两把枪,追过去才真正是去送死的!你这招笨死了,还不如继续抓着云伯安当人质!”官云衣甩开严昱的手。
“云伯安刚才的话你没听明白么?云家肯定封锁了出入口,咱们再用他当人质,只会拖慢我们的速度,并且没什么太大作用,顶多就是在被包围的时候拿他多耗一点时间!云建新赶去处理的事,势必比云伯安的命重要一百倍!眼下这情形,咱们只能赌一把!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了,你自己回去守着云伯安当人质吧。”
严昱看官云衣还在犹豫,干脆来招恨的,直接不搭理她,自己走了。
“…”官云衣气得简直想捅他两刀。
可是…眼下这局势…还是跟着他安全点…至少要死死一双,也不孤单…
况且,搞不好真像他说的那样,火是官若男和程卿放的,那跟着云建新,说不定还能找到母亲…想到这,官云衣一咬牙,追了上去。
两人远远追着云建新那群人的火把,可是不一会儿,那些火把忽的一闪,竟然就消失不见了。
“糟糕!”严昱暗叫不好,“肯定是有暗道!小心点,我们得摸过去看看。”
借着远处的火光和朦胧的月色,两人在难行的山路上摸索着向前。
好一会儿,才摸到了刚才火把消失的地方。此处是个绝壁,洞口中央有一条水瀑流下,右边是一条细窄的通道。
“有个洞,看到没。”严昱指了指前方,压低声音道。
“看到了,可是怎么确定是不是个陷阱?万一云建新他们就在里面等着我们进去怎么办?”
“你怕死么?”严昱突然笑道。
“你不怕么?还笑得出来!”官云衣不满道。
“你说是立刻死好,还是被关在这里一辈子好?”严昱又问。
“…”官云衣语塞。
她在回家的途中被劫,被蒙面人注射了一针后,就昏了过去,再醒来,就已经被囚禁了。
在那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被限制自由的这段时间,她算是真正体会了什么叫生不如死。要是真的被关一辈子,倒不如立刻死了算了。
“咱们赌一把。”严昱看了看那个洞,“云家的人手没那么充足,眼下他们腹背受敌,应接不暇,哪有功夫设计陷害我们两个小角色?八成还会因为人手不够,让原本应该有人守着的暗道都没人守了。”
他小心地往洞口移动。寨内声音很杂,远处不时传来听不清内容的大喊大叫,感觉云家现在真的已经乱作一团了。
严昱很快到了洞口,他小心翼翼地朝里面探了探,远处还有些微的声响。
“他们好像走远了,没事!快来!”他招呼官云衣,两人一起小心地走入洞中。
洞里很黑,看不清全貌,偶尔可以听到远处有嘈杂的回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还隐约可以看到一点火光,不知道是不是云建新他们的火把。
“这是水牢么?”官云衣进洞之后,仔细观察了一下左边的水道。
水道上方被网状的金属粗条封死,每隔几米又有金属网隔开,感觉是在一条长长的水道里放了好多个笼子。
“变态,一定是把人放在这里面,让水冲着。”她皱眉道。
“走吧,你还有闲工夫担心这个,前面的火把都快没影了。”严昱拉上她朝里走去。
很快,远处那些原本就朦胧的火光就不见了,脚步声也没了。
“看来这个暗道也不太长,离出口不太远了…嘘,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了。”严昱估摸着,云建新他们应该是出了暗道了。
他一边拉着官云衣,在黑暗的洞里扶着墙壁向前走着,一边注意倾听着前后上下的动静。
两人在黑暗中前行,不敢打手电不敢出声,还要时时关注各方传来的动静,如同惊弓之鸟般。
走到后来,头顶上的动静越来越大,隐约还能听到些吆喝声。
“你觉不觉得热啊?”官云衣问道,“我觉得我们可能快到某个着火点了…”
“嗯…”严昱应道。
刚才在外面看到的明火点是两个,一个在寨外的山上,按照风向,是往栈道位置烧的,照理说是比较重要的火点,因为林火向来危险,要是真的灭不了,把云家那个九层塔烧掉也是有可能的。
可云建新竟然没选择去那,而是亲自带人去了另一处着火点。
不消说,云建新去的着火点,也就是此刻他们头顶上的这个着火点,一定是个比九层塔更重要的地方。
“到头了…”严昱摸到了暗道尽头。
“那出口一定是在头顶上了…”冷静下来的官云衣还是极为聪慧的。
“云家这个暗道的出口,应该不会在特别明显的地方。如果按照刚才的分析,他们忙于救火自顾不暇,想必现在应该不会派人守在出口。咱们现在出去应该是安全的。”她也上前摸了一下暗道壁。
“嗯,我觉得…出口可能是在某个房子里…”严昱小心的摸索起头顶上的石壁。
“这里…”很快,他就找了某一处松动的所在。
他小心地朝上轻轻顶了几下。
“推吧,别试了。要死就死吧。”官云衣把枪口指向出口。
“这会儿,你倒是大义凛然起来了。”严昱笑道。
“哼,要是上面有人等着抓我们,我就先一枪打死你。”官云衣道。
“…”
“干嘛?这会儿怕死啦?不是你自己说的么,被俘还不如死了算了。那死在别人手里还不如死在我手里,你说呢?”官云衣笑了,她好久没笑了,这会儿,在生死关头,她竟突然想笑了。
严昱看不到官云衣的表情。不知道她此刻笑得多么明媚。
至于她为何而笑…只怕,他也不会知道了…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严昱推开顶上的活动石板,果然,如他所料,出口是在一个房子里,房里并没有人看守。他迅速地爬了上去,然后把官云衣也拉了上去。
房门没有关闭,他们可以清晰得看到外面得景象。火光冲天,乱成一团,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咱们穿成这样,倒是刚好。”严昱摸了摸身上的当地服饰。之前被泼了一身屎,倒还因祸得福了。
官云衣身上穿的,也是云家寨里的服饰。被俘期间,云家除了限制自由,衣食住倒也没亏待她。
两人在屋里观察了一会儿,找了个混乱的空当跑了出去。
云家上下都忙着救火,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俩。
起火点是一栋看起来相当古旧的二层小楼。
“看,云建新在那。”严昱指了指楼的正前方,“奇怪,大家都忙着救火,他在那边干嘛?”
云建新和另外几个人,围在小楼的斜前方。
“是我妈!”官云衣眼尖,看到了云建新他们围住的人。
真是官若男放的火?严昱一惊…她为什么放火?为了救…肯定不会是为了救他…难道是官若男知道云家囚禁了自己的女儿,所以一怒之下火烧云家寨?
“从那边,过去看看。”严昱拉着官云衣。
他随手抓了一个瓢,塞到官云衣手里,自己则拎了个木桶:“走,有人看到咱们就假装救火。”
他俩绕了点路,从右手边的另一处寨子往小楼靠近。
“上官若男!你竟敢烧我云家阴阳草!今日,你休想生离此地!”云建新身边,做在轮椅上的族长正哑着嗓子,朝官若男嘶吼着。
严昱他们过去的晚,没听到前面的,只听到这句。
官若男轻蔑一哼,完全没有把族长的恐吓放在眼里。
“烧个阴阳草有什么不敢的,我不只烧了你的阴阳草,还准备炸了你的云家寨。至于生不生离,又有什么打紧的。”
她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爆炸声,云家山门方向,似乎某间屋子被炸了。
“你…你要炸了云家寨…”云家族长刚才还疾言厉色,这会却似乎有些着慌了,“你是不是疯了?你就算不顾念自己,也应该要顾念你的女儿吧。”
“我从来没当她是自己的女儿!”官若男又是一哼。
“…”族长语结,“那那官云衣呢?也不是你的女儿么?”
官若男的神情似乎略微变了变:“云衣?呵呵,你们抓了云衣?就算你们抓了云衣,你们觉得就能以此要挟我了么?我们官家的人,和你们云家不一样!若是终结不了这可笑的宿命,那我倒宁愿所有官家的后人都死在这里,一了百了!”
一个女人该有的弱点她一样也没有…遇到官若男…族长有点无计可施了!
“可你烧了阴阳草,就能终结宿命了么?”沉默了一会儿,那族长继续说道,感觉气势比之刚才,又弱了一些,从威胁变成安抚了,“就算官家和云家死绝了,又怎么样呢?还有其他人啊!就像那个跟你同来的罗亚,就不会善罢甘休的。”
“放心,他也别想活着出去!”官若男又是轻蔑一笑。
“…可就算是他也死在这,也还有其他人啊!”族长急道。
“其他人?还有什么其他人!只要云家的人死了,石刻毁了,巫文的继承者死了,其他人愿意继续做无谓的事情就让他们做好了!”官若男毫不买账。
“你…你不要激动!我可以…我可以既往不咎,让你们母女出山。这件事,就此作罢,以后云家也不会再找什么石刻,大家相安无事,不是很好么,为什么一定要同归于尽。”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族长的语气已经快变成哀求了。
“你妈是不是带着核弹来的?感觉她分分钟就能炸平云家寨…你看把云家吓得…”严昱听出了些门道来,跟官云衣说道。
“既往不咎?”官若男完全没正眼看云家的人,“你倒是咎一个给我看看!”
“官若男!你不要太过分了!”云建新看不下去了,“你烧了阴阳草,光这一条!就足够…”
“你闭嘴!”族长喝止云建新,云建新一脸委屈,却也只好噎了回去。
“足够什么?足够让我死?我从来的那天开始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云家寨!”她看着眼前的火光,露出一抹悲怆的笑容。
“可是,这牺牲完全是不必要的!”族长继续放低身段,“我云逸仙以云家族长的身份起誓!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即日,我就送你们下山,你!你的女儿!包括程卿!而且,我保证不会再有云家人找你们的麻烦!”
云逸仙?族长竟然是个女人么?严昱眯着眼看了半天,那干瘦得如妖怪一样的族长,实在分不出男女来。他们说的阴阳草又是个什么鬼…感觉这个名字在哪听过…
轰隆…
这个时候,突然天空响了一声雷。
这是要下雨了?严昱看了看天,月亮已经被乌云遮盖了,看起来真的像是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