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杀水流域与乌浒水流域之间广大区域谓之河中。
疏勒、八剌沙衮、怛罗斯、撒马尔罕、布哈拉……
宛如明珠点缀在河中大地之上。
富饶的河中宛如一张巨大温床,滋养着四面八方进入此地的游牧民族与强权。
怛罗斯便是这片土地的战略心脏。
南控天山,东南掌葱岭,东北是七河流域,西北是花拉子模,南面是富饶的河中与更南面的呼罗珊。
高仙芝翻过葱岭,首先攻击此地,便可收河中之地利。
不过对于彼时的大唐而言,河中始终是副战场,主战场在河湟。
灭不了吐蕃,大唐的力量始终无法投入河中地区。
所以高仙芝的兵力只有三万人,其中真正的唐军才几千人,其他的是葛逻禄人、拔汗那人。
而占据富饶的呼罗珊与河中地的黑衣大食能轻松聚集十万人。
呼罗珊为黑衣大食的兴起之地。
历史上最高纪录是在呼罗珊征发了五十万大军。
但黑衣大食采用类似周朝的分封制,在欧亚非大陆册封数个属国,仅以大食法作为纽带,河中地被分封到波斯贵族纳尔斯一世手中。
以大食法而兴者,必以大食法而亡。
大食法爆发严重的教派冲突,诸侯混战,贵族欺压平民,各种起义随之而起。
黑衣大食入周朝一般日薄西山。
萨曼王朝趁机灭亡萨法尔王朝,夺取了呼罗珊地区,国力大涨,一跃而成为强国。
这是萨曼王朝敢招惹大唐的底气所在。
两百年前,萨珊波斯被白衣大食灭国,成为大唐的臣子。
两百年后,波斯人借尸还魂,建立萨曼王朝。
不过儿子终究是儿子,即便换了一副马甲,在大唐爸爸面前,依旧有着天然的畏惧心。
那是根植与血脉之中的压制力。
纳尔斯二世拥兵二十万列阵于塔拉斯河之西,李晔陈兵九万于河谷之东。
塔拉斯河谷成了天然的厮杀场。
怛罗斯也因这条河而成名。
汉元帝建诏三年(公元前36年),陈汤矫制发蕃汉军四万人,与此地破郅支单于,留下“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千古豪言。
而当时的怛罗斯名为单于城。
三千黑云长剑都率先进入河谷挑战,纳尔斯却当没看见一样。
不过他手下的信徒军却异常狂躁,一万多人策马冲入河谷,柴再用列阵于南面高地之上,以长矛弩箭迎敌。
三十万人的目光聚集在战场上。
春日的天空湛蓝如洗,东风中带着草原的气息吹来。
萨曼人狂热的呼喊着,一些原本惊恐的人眼神也逐渐兴奋起来。
盾牌用力的敲打在沙地上,发出如雷般的轰鸣声。
只不过他们的号角声绵长中带着些许苍凉。
九万大唐将士虽然也兴奋,但人人都不动如山。
再大的场面也见过。
萨曼人并没有什么特别。
老练的战士们已经看出他们的弱点,甲士太少,大部分人穿着皮甲,只有围拢在纳尔斯大旗下的数万人穿着铁甲,阵列太过松散,有太多的缺口。
骑兵与步军之间没有形成互相呼应的态势。
而且他们的士卒,既有苍发老弱,也有半大孩子。
唯一的优点,也仅在兵力上。
当然,他们的士气也值得称道,人人皆有赴死之心。
大食法的优势也在于此。
号角声中,萨曼人骑兵挥舞着弯刀,狂吼着踩过浅浅的河水,冲向黑云长剑都的步军阵列。
浪花飞溅。
五百步、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柴再用长矛在阵前落下。
在那一瞬间,弩箭如飞蝗一般从阵中激射而出。
战马纷纷惨嚎倒地,被后面的骑兵踩踏成肉泥。
弩箭连发三次之后,萨曼骑兵倒下一千余人。
河谷逐渐被鲜血染红。
但惨烈的死亡没有击退萨曼人的信仰,他们狂吼着撞向唐军的长矛。
血肉在强大的惯性下被撕裂,人和马的惨叫混杂在一起。
黑云长剑都一声不吭,仿佛收割麦子的农人,两手极其熟练的刺出长矛。
萨曼人不断倒下。
他们的弯刀甚至破不开唐军的盔甲。
只有一些将领凭借高超的技艺,用大马士革弯刀砍倒一两名唐军,但很快被旁边的十几根长矛挑在空中。
惨烈的厮杀持续了两个时辰。
失去主人的战马在战场上哀鸣。
黑云长剑都阵列依旧俨然,大盾如山,长矛如林,黑缯黑甲仿佛沉默的凶兽。
每一名将士眼中除了杀气,便是傲气。
三千人的杀气与傲气在战场凝聚成无敌的气势。
大唐荣耀更是助涨了这股气势!
中土最难啃的骨头是他们啃下来的,最难灭的敌人,是他们灭的。
银枪效节军是天马行空,黑云长剑都就是战场上的煞星。
“黑云长剑——天下无敌!”一身血污的柴再用在阵前怒吼!
“天下无敌!”黑云长剑都将士跟着怒吼。
声音震动河谷,响彻天地。
二十万萨曼人完全没有刚才的嚣张气焰,即使是最狂热的信徒,也在此刻色变。
虽然不知道唐军在喊什么,但字字如长剑一般从双耳刺入心中。
不仅是人,连战马都为这滔天的杀气惊扰,嘶鸣着后退。
“黑云长剑都之勇,不减当年!”李晔由衷赞叹。
甚至此战根本就没发挥出它的全部战力。
“黑云长剑勇悍,末将麾下天策健儿亦不落人下!”刘知俊出列请战。
“高家受圣人重恩,妫州健儿人人皆思为国捐躯!”高思继亦出列。
看着这两员虎将,李晔大笑道:“我大唐男儿正该如此。”
望着胆气已丧的萨曼军,李晔刚要挥军掩杀,忽然北面有斥候狂奔而来。
“禀报圣人,基马克人七万骑兵南下,正奔怛罗斯而来!”
“哦?”李晔眉头一皱。
基马克人这时候南下是什么意思?
这就好像一对男女正要在荒山野岭里办事,忽然来了个小瘪三,让男女都没了兴趣。
眼前决战,怕是不能了,可惜了一个好机会。
“令诸军回营。”
萨曼人也哨探到北面的情况,紧守营垒。
北面狂风大作,一队骑兵在草原与沙漠的边缘奔驰。
烟尘大起,造出的声势颇为惊人。
几十名骑兵分作两队,各冲向两军营垒。
两百多年没见,这些西突厥的遗部在中亚草原上日子过的不错,一个个满脸红光膀大腰圆的,只不过眼珠子泛蓝,有明显跟中亚人融合的迹象,成了典型的蓝突厥。
见了大唐皇帝本人,只是微微躬身,算是行礼,神态间颇有傲气,“奉我家颉跌悉密可汗之命,请大唐皇帝与萨曼埃米尔罢兵言和。”
“这么说,你们是来劝和的?”李晔眯起眼睛,微笑着。
“正是,颉跌悉密可汗不希望河中生灵涂炭。”
李晔盯着他,目光中杀机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