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千里。

作为长安子弟的薛广衡还是第一次接触海洋。

幸亏身体素质强硬,晕了两天船就缓过来了。

同行的三十多名虞侯也大多如此,有两个实在受不了,从广宁府南下至交州,险些连命都赔进去了,只能安置在交州。

王师范治三广之地多年,此地已经有了几分江南的富庶模样。

在气候上,这个季节不冷不热,比江南更为怡人。

红河平原上广陌千里,刚刚抽穗的占城稻一眼望不到尽头。

大量新兴的汉人村落与城池拔地而起。

也有当地的夷人也渐渐融入这安定繁荣当中。

人人安居乐业。

从淮西迁徙而来的百姓,脸上多了欣喜神色。

港口上也是人头攒动,各种海产琳琅满目,让薛广衡大开眼界。

力夫、水手、士卒各司其职,将广南的物产装入大船之中。

海面上白帆如林,大船小船挤满了港口。

与王师范交接之后,得到了王师范的大力支持,为他们寻来最好的向导,最能抵御风浪的水手。

“据我观察,徐万峰此人还是颇念故土,没有袭扰更为富裕的广南道和广东道。”王师范道。

薛广衡神色动了动,“竟有此事?”

王师范确定道:“我们的海上力量薄弱,很多地方根本就没有防御,徐万峰若是有意,猝然突袭,恐怕除了交州与广州两座大城之外,其他城池随便攻取。”

一人是皇帝近臣,一人是封疆大吏。

早年也有过交情,因此也没有什么隔阂,省去了很多烦恼。

“如此说来,我此番必定成功了?”薛广衡笑道。

王师范点点头,“难处不在徐万峰,而是他手上除了兖州子弟,还有倭人、三佛齐人、大食人、真腊人,各为船主,龙蛇混杂,人心各异,聚在他麾下,也许有人不愿归顺大唐。”

薛广衡拱手道:“多谢使君提醒。”

王师范还礼,“南洋地大物博,物产丰足,金银珠玉矿脉随处可见,单是控制航道,每年便是金山银山。”

“此乃圣人高瞻远瞩。”

王师范笑道:“不错,圣人眼光卓绝,非我等所能及也,不过,要图占城,此事恐有难处。”

招安徐万峰,为的就是图占城。

薛广衡远来,不知究竟。

王师范继续道:“除了我们,还有人盯上了占城。”

“谁?”

“真腊人。”王师范掸了掸衣袖,“真腊人统一水陆真腊,建吴哥国,信奉天竺大乘佛教,国力鼎盛,自前隋起就与中土保持友好,神龙年间,陆真腊王子和副王先后来长安献驯象,天宝十二年,腊副王婆弥和王后亲自入长安觐见。”

“难不成这个吴哥国还能在陆地上与大唐争锋?”薛广衡跟着李晔一路走来,对大唐有绝对的自信。

王师范语气认真了几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当年南诏区区一道之地,便能屡次侵犯大唐,今日吴哥国实力不再南诏之下,而且政通人和,颇为兴盛,真腊人北上,自然不是大唐对手,但我军若是南下丛林淤泥之中,恐怕也难以建功。”

薛广衡也是知兵之人,当然知道战争不是简单的厮杀。

天时地利人和,国力对比,将帅水准,士卒素质,都是影响战争的因素。

若真把南诏、吐蕃拉到关中平原上堂堂正正的决战,他们肯定不是对手。

一个地利与地缘优势,就抵消了千军万马的优势。

吴哥国也是一样。

此时吴哥正处于真腊人最强势的时期,是中南半岛上的霸主。

武力对抗旷日持久,大唐也没有这么多国力虚耗在此。

“占城只有一个,难不成我们要拱手相让吗?”薛广衡道。

徐万峰轻易攻陷占城,还掳走了公主,也让周边的野狼们看清了占城的虚弱。

“当然不是,真腊人与占人不同,素来与大唐亲善,此事可以谈,而且真腊人被长山山脉阻隔在西面,地利在我,只要我们展示足够强大的实力,真腊人未必敢与大唐决裂。”王师范胸有成竹。

薛广衡拱手道:“陛下以南面之事托付使君,我等听凭使君使唤。”

说了这么多,王师范要的就是这个。

不然各玩各的,就会出现分歧。

“薛统领言重了,使唤不敢当,只有一些小小的建议。”王师范眼中闪着微光。

……

翌日,一条三桅福船驶离海港。

此船造于福州,单龙骨,尖底,上平如衡,下侧如刀,船头船尾上翘,高大如城,吃水一丈一尺,可容五百人起居,上设十二架床弩,两架投石机,为大唐海军的标准战船。

历史上此船原本在几十年后的大宋发扬光大。

宋人在此船的基础上还造出车船。

李晔舍弃了传统楼船的样式,推广福建的这种海船,是为福船。

在向导的带领下,海面上飘了一个多月,才与徐万峰的船队碰上。

当然也是徐万峰给机会才能碰上,不然薛广衡再飘一年,也未必能见到人。

南洋上的一处大岛,木石胡乱垒起的一处城寨,颇有土匪强盗的风格。

但城寨中男人女人大家小家的,也增添了几分市井的气息。

各种奇形怪状的人,让薛广衡开了眼界。

“就是你们在海上寻某家吗?”徐万峰面如锅底,黑黝黝的,身高体壮,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夷人中显得鹤立鸡群。

一对眸子像利剑一样闪着寒光,身边簇拥着七八个汉家儿郎,或持刀,或摇扇。

四面各种异族人围拢过来,眼神中带着恶意。

在海上飘了一个多月,即便下了地,薛广衡还处在飘忽忽的状态。

全身乏力,平日里的十分锐气,到了此刻也去了八分。

“大唐皇城司统领薛广衡见过徐当家。”薛广衡拱手道。

徐万峰一双锐眼扑闪扑闪的,“你既然敢来,肯定知道我的底细,我父子两代与大唐有不共戴天之仇!”

“锵”一声,四周倭人、大食人、真腊人纷纷拔出刀子。

虞侯们也手按刀柄,但跟薛广衡一样,虚浮的厉害。

几个异族船主叫嚣着要把唐人剁成肉泥,连刀剑都是五花八门的。

但徐万峰身边的几个汉子眼神却颇为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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