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漫延中,喊杀声一片,拥堵在城门口的辅军不知所措。

城上石头、弓箭如雨泼下来。

辅军不可能像正军一样全都披甲,只有一些皮甲,有的甚至连甲都没有。

瓮城内的辅军像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鲜血很快淹没城门。

张承奉持剑领着一众亲兵亲自杀下来,左右夹击,只听见一片惨叫哀嚎之声。

没入城的辅军纷纷后退,城门口很快被清理干净。

就在此时,城内的刘鄩也反应过来,带领辅军争夺城门。

张承奉在城门前留有重兵,刘鄩几次冲锋皆被其拦下。

“快去救刘将军!”李晔着急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还是刘鄩这种文武双全的帅才。

身边一骑飞驰而去,正是夏鲁奇。

辛四郎不甘人下,扛着大斧也冲了上去。

两百多步的距离,战马转瞬即至,十几个归义军端着长矛上前拦截。

夏鲁奇撞入敌阵,左冲右突,矫健如银龙,一杆长枪挥舞如活物,十几个呼吸间,刺死四人,余众胆寒,纷纷溃散。

而在夏鲁奇的背后,辛四郎扛着大斧狂奔而来,城上弓箭石头砸不中势若矫龙的夏鲁奇,却全都瞄向了步行的他。

辛四郎不避箭雨,只躲石头,躲不开的就抡起大斧硬扛,居然毫发无伤的冲了上去。

辅军带来的混乱被平息,唐军阵列开始集结,来抢城门。

城上的归义军开始关门。

眼见刘鄩就要被锁在城内,夏鲁奇策动战马,一跃而入,连杀数人,冲破了城门里的归义军。

刘鄩抓住机会,带领辅军不要命的冲向城门。

双方在瓮城里激烈绞杀,辅军到底是吃了装备的亏,连盾牌都没有,只有一把横刀,被归义军的矛阵无情收割性命。

尽管李晔一直竭力避免,但同室操戈,必可避免的发生了。

由此可见被唐廷打压的四十年时间里,已在归义军心底埋下仇恨的种子,今日生根发芽,又碰上张奉承这样的领头人。

同类的自相残杀永远是最残酷的。

拥挤的瓮城里,血肉横飞,尸体堆了一层,大门却要渐渐合上了。

李晔心中一寒,刘鄩、夏鲁奇,辅军将士……

如果他们都陨落在城里,这座城就只能承担唐军的怒火。

“呔!”暴喝声响起,一道高大的身影撞向城门!

厚木包铁的城门发出一声闷响,门后的归义军顿时被撞飞十几人。

“是辛四郎!”李晔没想到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关键时候,靠谱了一把。

辛四郎疯狂撞击城门,门后十几名归义军居然有抵挡不住的趋势。

就这么僵持的几个呼吸间,夏鲁奇策马冲杀,门后归义军纷纷倒地。

大门出现一个缺口,辅军终于有了一线生机,一窝蜂的堵在瓮城门口,都想出去,反而都出不去。

“不要挤,不要慌乱……”刘鄩试图维持秩序。

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听不到任何声音。

夏鲁奇策马上前,一枪挑起堵在门上辅军,人没有死,在长枪上痛苦挣扎哀嚎,“不听令者死!”

混乱还是不止,夏鲁奇连杀两人。

森然的杀气令辅军终于意识到身后还有更可怕的杀神,终于渐渐镇定下来。

“夏兄弟好样的!”辛四郎哈哈大笑。

“刘将军先走,末将断后!”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能逃出生天的时候,城上火把火油兜头泼下。

瓮城里归义军和辅军同时惨叫起来。

火势起来极快,连铁门都被烧着了。

“夏兄弟!”望着熊熊大火,辛四郎也绝望了,目光忽然瞥到城头之上,一人冷笑,穿着吐蕃盔甲,双方目光接触的瞬间,仇恨也像烈火一样升腾而起。

“啊——”辛四郎不甘心的狂吼起来。

翁城里战马狂嘶,一匹全身浴火的骑士一跃而出,手上还挟着一个火人,“救、刘将军!”

说完这句话,战马和人一起倒在地上。

辛四郎平时一副浑人模样,但这个时候,一点也不会浑,赶忙上前扑打两人身上的火苗。

城上的敌人犹不肯放过他们,弓箭、石头、木头一起砸在辛四郎的背上,辛四郎一声不吭。

好在此时唐军已经冲了上去,合力扑灭两人身上火焰,用盾牌护着三人退下。

“陛下恕罪,臣觉得归义军在西域大有可为!陛下既然不支持臣,臣只好找其他人来支持!”张承奉在城头大笑。

目睹了一切李晔牙呲欲裂,先进城的几千辅军,大部分都死在城内。

张承奉连自己人也杀。

可以想象,这条毒计原本是为李晔量身定做的,若是刚才踏入城内,后果可想而知。

张承奉已经丧心病狂了,亏李晔之前还把归义军当“儿子”看,人家压根就没把他当皇帝看。

“西域是西域,中土是中土,陛下何不缩回肃州,以观臣收复西域?到时候,陛下还是大唐天子,归义军还是大唐臣属。”张承奉大喊大叫,仿佛已经胜了一样。、

李晔大笑不止,笑的前仰后跌,归义军在张议潮最强势的时候,都没这么狂妄。

现在只剩瓜沙二州,张承奉就想吞并西域?

真把喀喇汗、萨曼、于阗当傻子?

“城破之日,朕必亲斩汝头!”李晔丢下这句话,转身回到中军。

到了如今的地步,说什么都没用了,只有刀兵,只有血,裂痕若是无法弥补,就让仇恨撕碎另一半!

“全军攻城!”十几骑传令兵飞驰各军。

张承奉无论是野心还是性格,跟关中的藩镇一模一样,只要还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就绝不肯松手。

归义军比之于内地藩镇,更加离心离德。

后营的战鼓轰隆隆的响起来,喊杀声再度沸腾起来,一架架长梯扑在城墙之上,对于唐军将士而言,他们只知道,皇帝的令旗指向哪里,他们就杀到哪里。

“皇帝十万大军东来,沙漠戈壁久旱无雨,唐军不习沙漠风土,烈日炎炎,节帅只要坚守十天,唐军必然士气受挫!届时攻守易势,西域变天,就是我等的可乘之机!”乞禄论意气风发,刚才的屠杀令他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

“可惜,若是皇帝入城,天下大势就尘埃落定了!”张承奉的野心显然更大。

乞禄论笑了起来,“节帅勿忧,西域只要乱起来,我们就还有机会!”

一年多的相处,乞禄论早已摸清了张承奉的脾气。

这是一个绝不甘寂寞的人,只不过他的智慧没有像他的野心一样迅速膨胀起来,被乞禄论三言两语就挑动起来。

“全军不可松懈,守住西州,什么都会有!”张承奉鼓舞士气,还令亲兵把城中府库打开,“一个唐军人头三枚金币!”

西州被回鹘人当做都城经营了四十年,财货不比沙州少,城内还要大量蕃汉青壮。

乞禄论在城中散播流言,“破城之日,唐军鸡犬不留!”

这不是流言,而是西域的规则。

杀戮和仇恨无处不在,萨曼人攻破博拉格汗的怛罗斯、撒马尔罕,肆意屠杀,侥幸活下来的人则成了奴隶,萨曼人还兴奋把屠杀当成功绩,记录在他们的史书上。

当年回鹘人攻陷伊州,虽然没有屠城,但城中百姓全部沦为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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