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时,风景如故。
莫念仰躺在院子里的草丛上,双臂舒展开,双眼轻合。
“你倒是还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严廷忠不咸不淡的嗓音自她身后响起。
莫念轻轻睁开双眼,眸中掠过一丝阴霾,不冷不热地说道:“在这儿等你。”
“哦?”严廷忠一屁股坐在她的身旁。
莫念冷笑一声:“虎符在你手里?”
“姑娘家家的,说话不要这么直接。”严廷忠的眼睛危险地眯起。
莫念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合上双眼:“那虎符现在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在谁手里谁倒霉。别怪我没提醒你。”
严廷忠不怒反笑:“你想让我把虎符让出来,救江如眠?”
莫念的睫毛微微颤抖,却没有睁开眼睛。
“少主,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严廷忠哂笑道。
莫念倏然睁开眼睛,目光冰寒地射向他,冷笑道:“提醒一下,那个长庚,就是个疯子。”
严廷忠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
凉风吹过,带来丝丝寒意。
这时,一个衙役快步走进大院,扬声道:“莫念,府尹大人有请。”说罢微微欠身,做出一副邀请的姿态。
“知道了。”莫念疲惫地叹了口气,翻身起来,扭头看着严廷忠,问道,“想看戏吗?”
严廷忠唇角微扬,眼中闪烁着一抹邪魅。
秋季阴冷,牢中湿寒压抑。
尚乐章喋喋不休地讲着三年前的笑话,想着安慰对面的江如眠,却发现对方一言不发地靠着稻草,眼睛微眯,似睡非睡。
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短短几天里发生了太多的变化,风世英暗害自己一定是因为徐光启的案子,杨府虎符失窃,严廷忠却似乎并不知情。而莫念却似乎早有准备,把洛家拉下水恐怕就是她的手笔。
他感觉背后有一张大网若隐若现,将他包裹其中。
正在思考之际,一个狱卒走了过来,粗鲁地打开门锁,恶狠狠地说道:“江如眠,出来!”
江如眠从沉思中惊醒,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狱卒满脸凶神恶煞地站在牢外,他皱了皱眉,缓缓起身。
当他走到审讯室时,看到风世英、莫念和严廷忠三人早已在那里等待。
莫念凑到严廷忠的耳边,低声耳语道:“如果我和风世英打起来,你······”
严廷忠闻言微微一笑:“你是我心爱的女人,他只是个外人。”
莫念疑虑地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一排排刑具触目惊心地摆在众人面前,一种无形的压迫力席卷而来,江如眠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强压住心底的慌乱,平静地问道:“不知府尹今日前来,是又回忆起了什么案件细节吗?”
莫念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她偷眼瞟了江如眠一眼,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风世英脸色铁青地瞪了他一眼,不悦地说道:“既如此,咱们就不必卖关子了。快说!你把虎符藏哪了?”
“在你府上。”江如眠不紧不慢地说道。
风世英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胡说!来人,上夹具!”
“我乃朝廷命官,尚未定罪,你岂敢动我!”
严廷忠闻言不禁轻笑:“还是幼稚了点。”
“你盗窃虎符便是通敌叛国,我有权动刑。”风世英冷哼一声。
莫念的紧紧攥拳,死死地盯着风世英,恨不得扑上去撕烂他的狗嘴脸。
“动刑!”
两个衙役立刻走上前来,拿着夹具向江如眠的腿走去。
“且慢!”莫念急忙阻止,冲着风世英拱手,“大人,刑讯逼供这种事儿自然知道人的越少越好了,何苦把我们找过来呢。”
风世英望了严廷忠一眼,冷冷地说道:“你如若知道虎符在哪,趁早说。也免得他受着皮肉之苦。”
眼见严廷忠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莫念心下一凛,瞬间了然。无所谓道:“这话还是留着跟你儿子说吧。”
夹具不断收紧,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豆大的汗珠不停滚落,江如眠疼得呲牙咧嘴,却紧咬牙根挺着不吭声。
“快说!”风世英厉喝一声,眼中充斥着杀气。
莫念紧紧攥住衣袖,不忍直视。
严廷忠眸中掠过一丝玩味,低声说道:“莫念救不了他,可默屋少主可以。”
莫念狠狠地掐了他一下,疼得他差点跳脚。
眼见江如眠的双腿血肉模糊,莫念终于忍无可忍,怒吼道:“够了!”
江如眠大口地喘着粗气,艰难地伸手想要制止她,却被两个衙役按住。
风世英被吓得一愣,恼羞成怒:“莫念!你要干嘛!”
莫念死死地盯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眼中满是杀意:“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这次扔下来的,是红签还是白签。”
风世英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畏惧,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结结巴巴道:“什么红签白签的,我不知道。”
众位衙役警惕地走上前来,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莫念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地将他推在墙壁。
风世英猝不及防,踉跄着撞在墙上。他吃痛一声,愤怒喊道:“你想干嘛!”
“这个问题你刚刚已经问过了。”莫念紧紧掐着他的衣领,冷冽的说道,“风世英,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她凑到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十万两,你还真是大方啊。”
“你······你是······”风世英惊恐地看着她。
莫念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往墙上撞去,小声说道:“别声张,我能从杨府偷走虎符,也能让你一夜灭门。”
风世英吓得脸色苍白,他拼命挣扎,想要挣脱他的控制,奈何她的手像钳子一般紧紧钳住他,令他动弹不得,只能惊恐地望着她。
“要是江如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死定了。”莫念阴森森地看着他,笑不及眼底。
严廷忠站在一旁,眼中尽是幸灾乐祸。
“让他们停手!”莫念厉喝一声。
风世英闻言连忙向那些衙役使了使眼色,众人纷纷退下。
“默屋。”江如眠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极度不详的预感,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莫念。如果猜得不错,她和李楚应该都是默屋的人。
莫念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一把将风世英甩在地上,背对着江如眠不置可否。
严廷忠满意地笑了笑:“永叔虽然身体受了重伤,可脑子依旧清醒的很。”
听到这句话,江如眠的心彻底跌入谷底,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信赖的人竟然是欺骗自己最深的人。
“你······为什么?”他声音颤抖,痛苦地望着她,眼中满是不解与绝望。
莫念背对着他,背影显得那么落寞而孤独。她紧紧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径自走出牢房。指甲深深得陷进掌心,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
“你一直都在骗我吗!”江如眠凄厉的叫喊声在牢中回荡,震得她浑身一颤。
莫念没有回头,眼眶通红,泪水模糊了视线,默不作声地向前行走。
一瞬间,江如眠犹如失去支架的木偶,毫无生机地瘫软在冰凉坚硬的地面。
严廷忠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不耐烦道:“愣着干嘛,把人拖下去。”
丝丝鲜血在地上蔓延开来,江如眠的瞳孔渐渐涣散。
风世英捂着发红的脖颈从地上挣扎着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莫念离开的地方。
严廷忠蹲坐在他身旁,狞笑道:“风大人,你搞出的动静不小啊。”
“看在我们叔侄一场的份上,大人救命!大人救命啊!我也是为了我儿,为了风家!”风世英猛地抬起头来,祈求地拽着严廷忠的衣袖。
严廷忠厌恶地甩掉他的手,眼神阴霾无比:“一切就当无事发生,你最近最好消停消停。”说罢扬长而去。
长庚一身仆从装扮,在牢房中等待。一看到莫念走出来,便挡在了她的面前,讥讽道:“我送你的见面礼,喜欢吗?”
莫念脖颈青筋暴起,她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一把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长庚仰天狂笑,冲着她的背影大喊道,“这还只是个开始!”
“疯子。”莫念眼神冰冷,脚下的步伐加快,转瞬消失在拐角处。
严廷忠随后跟了出来,坐上马车。
长庚得意洋洋地问道:“大人,接下来要做什么,用虎符要挟杨栾上奏吗?”
严廷忠的脸色变幻不定,淡漠地说道:“吃饭。”
马车呼啸而去,卷起漫天尘埃。
莫念失魂落魄地坐在置屋,呆呆地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一言不发。
一阵寒风刮过,吹动窗帘猎猎作响。
李楚一脸担忧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都知道了。”
“怎么会!”
莫念重重地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答道:“长庚投靠了严廷忠,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那他······”
“以一种我从来没有预料到的方式。”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留下。
李楚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是静默地站在一旁。
一阵风刮过,将眼泪吹落。
莫念轻轻撷去泪水,自顾自地说道:“早知道会有这天,我想好了一套又一套说辞,在心中演练了无数遍。可是当我真正面临那一刻时,当他瞪大双眼看着我时,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楚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说道:“少主,现在情况越来越糟了,你必须要振作起来,立刻采取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