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社畜最快乐的时光也不过是下班后穿着睡衣七横八扭地躺在沙发上,旁边摆着刚点好的外卖,手里拿着游戏激情对线,就像条没有梦想的咸鱼一样自由摆烂的时候了。

所以当那个格外熟悉,熟悉到他快要吐了的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沈周捏碎手机的心都有了。

但最终,他还是接起了电话,声音冰冷:“什么事?”

电话那头吵吵闹闹,音乐声人声交织,混乱到不行。

但一个清亮的酒嗝还是穿透了那些声音,从听筒里传到了沈周耳朵里。

“嗝……”含糊不清,有些慵哑懒慢的声音传过来,“小周周嗝…你来嗝、接我一下嘛……”

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沈周就猜到了这是个什么情况。

八成又是那混蛋大少爷又因为什么喝成了个神志不清任谁都能捡走的醉鬼然后打电话过来让他去接罢了。

沈周咬着牙根,隐忍着怒火,用尽量平稳的声线道:“现在是我的下班时间。”

醉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说话,嘟囔着,“周周…周周……”

他依稀听到电话里有女人的声音,“唐少?要回家呀?我送你啊,诶呀干脆去我家嘛,我那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哦~”

那醉鬼还笑,“真哒?”

猝不及防的幼稚语气让电话两边的听者都愣了一下,那女人明显更开心了,“当然是真哒,唐少,我们走吧~”

说着,电话就被掐断了。

沈周捏着手机,看着屏幕里因为他刚刚的挂机已经把他祖宗三代都问候了一遍的队友,半晌,还是将手里的抱枕给砸了出去。

“哒你妹的哒!二十多岁了卖个屁的萌啊,姓唐的王八蛋给老子去死啊!!!”

暴躁到快要炸毛的青年一边咬牙,一边从沙发上起身,将衣柜里熨烫得整齐的西装衬衫拿出。

他拿上车钥匙打着领带匆匆往门口走,等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转身回去拿自己的眼镜。

他近视度数很高,在家也就算了,出门开车必须戴眼镜。

厚如啤酒瓶底的黑框眼镜被戴上后,那双烟染雾绕的眼睛也就被遮挡住。

坐上车后,沈周系好安全带,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在一路的生死时速之后,他在一家金碧辉煌的会所前面停了下来。

刺耳的刹车声后,沈周拉开车门,将钥匙丢给门口的服务员,进门去找人。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一间紧闭的房间前,半晌,猛地抬起腿踹了过去。

巨大的踹门声让包间里火热的气氛都凉了一下,等门打开,看见冰冷着脸的沈周的时候,不少人顿时都尴尬地坐正了一点。

当然也有人继续他们的事。

沈周随手抓起了门口的一个男人,“人呢?”

那人也认识他,笑容有点尴尬,还有点殷勤,“沈、沈秘书啊,唐少刚跟人出去了,刚出去呢……”

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沈周一句话都没多问,扭头就走。

青年过于强大的气场让包厢里的氛围一时半会完全回不到刚刚的热烈,好一会,才有不明所以的女人小声问那个被揪起来的男人:“那是谁啊?”

男人一脸怪异,“唐少的秘书。”

这个词一出来女人就知道了,“就那个沈秘啊?”

男人点了点头。

女人不由得惊讶,“看起来挺年轻的……我还以为最少也得三十往上了呢。”

毕竟这位沈秘书在商场上可是连那些老狐狸也赞叹不已的精英一代啊,跟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完全不是一个圈子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力这么强,却偏偏要给他们这圈子里最荒唐、最不着调的唐大少爷当秘书……

……

沈周在停车场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他要找的人。

他原地站了一会,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手机上也没有新的电话打进来。

半晌,他将手机收进了口袋里。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喝得六亲不认被人捡尸回去,第二天早上又给他打电话哭得跟个傻哔一样说自己被糟蹋了让他快去接……

手机被捏得嘎嘣响,在没人的停车场里,西装革履看起来冷静严谨像是个高级精英的男人顿时暴露出了本性,咬牙切齿,“干脆醉死在外边算了……”

他绝对,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给那个王八蛋大少爷收拾烂摊子!

沈周从口袋里拿出从服务员那要回来的钥匙,气冲冲地走向自己的车子。

与他对外一向是精明冷静,甚至有些冷漠的形象不同,他的车是一辆带着些高调的银灰色轿车。

据说价值上千万。

沈周当然不会买这种车,他也买不起。

这车是某年他生日的时候某个王八蛋大少爷送他的生日礼物。

当时他是挺高兴的。

要是之后没有听见那王八蛋跟女人打电话说给她买的车买错颜色了,给她换一辆更贵的,就好了。

沈周看着那辆车,又想到了很多。

他站在车前看了许久,半晌,还是慢慢走向了驾驶座。

他差不多也快受够了。

白天要管公司,下了班要给幼稚大少爷当保姆,从年头忙到年尾,没有朋友,没有自己的生活,每天面对的不是客户就是大少爷的狐朋狗友。

甚至过年的时候,还要满城去找某个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迷了路的幼稚大少爷。

就算是要还恩情,也早该还够了。

沈周这样漠然地想着。

只是等他转过弯,脚步就不由得顿住了。

那个他刚刚还在找的混蛋,此时此刻正靠着车前座的车门,呼呼大睡。

他看着那个脸上领口上都还沾着女人红唇印的大少爷,忍了忍,又忍了忍。

他还是没忍住,一把拽起对方领子将对方整个从地上提了起来,一把扔到车前盖上,“你这混蛋在这干嘛?”

醉得跟个傻哔一样的某人顿时被压迫上来的恐怖气息吓得一抖,模模糊糊睁开眼睛,“呃……”

沈周知道这家伙只要一喝醉就绝对断片,所以完全没有要收敛自己暴躁本性的意思,厚重的镜片映着冷光,带着杀意:“说!”

被他的气势所迫,醉鬼大少爷下意识地道:“等、等小周周……”

“等小周周……”说着说着,醉鬼大少爷不知道为什么笑起来,笑得像个阳光灿烂的大傻哔,一边像海豹一样拍着车盖一边道:“我送小周周的车……好看?”

原本像是头暴跳如雷的狮子一样,浑身的鬃毛都炸起来了的青年就像是气球一样,一腔火只要一戳,就都散了。

他看着被他压在车盖上的大醉鬼,半晌,一言不发地起身,将对方拉起,打开后车门,将人扔了进去。

他坐回驾驶座上,发动了车子。

他心绪复杂地开着车,注意力在前面的道路手,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后车座上的动静。

只等开进了大少爷住的小区停车场,将车停好,他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了不对。

躺在后座上的大少爷抬手挡着眼睛,高大的身材在窄小的后座内窝不下,大半个身子都已经垂落在了地上。

大少爷领口的几颗扣子都已经被扯开,平日里冷白的肌肤这会已经是异样的红,大少爷的喘气声很重,似乎极度难受着。

沈周顿时就明白了什么,他松开安全带绕到了后座去,“你吃了什么?”

他摸了下青年的脸,试着喊了两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沈周心底再暴躁,这会也还是担心占了上风,他四下找了下,找了瓶水,顾不得多想,上前扶起那个紧紧皱着眉的大少爷,掰开嘴,将水灌了进去。

喉咙的吞咽不断,不管是喝进嘴里的,还是顺着下巴流淌到颈肩的,温凉的水稍微缓解了一些身体的难受。

那双紧闭着的眼睫微微张开。

只是一瓶水根本没办法改变什么,还是得去医院才行。

沈周将空瓶子放下,就想要绕回前座去开车。

他离开,那冰冷的怀抱,冰冷的指尖也离开。

朦胧着醉意的浅眸微移,落在沈周的身上。

在沈周起身前,他的手腕被抓住了。

沈周皱着眉看过去,但手腕却被人猛地一拽。

天旋地转之间,厚重的眼镜掉落,他被压倒在了车后座上。

沈周挣扎着,想要推开身上那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家伙。

他力气不小,对方又喝了酒中了药,虽然难缠了点,但只要稍微用点技巧就能挣脱开。

但却在他就要挣脱开的前一刻,听见那混蛋在他耳边低声念着:“你找到我了……”

“周周。”

……

一如过年的那天,独自一个人在家的他被一通电话叫出去,在跑了大半个城市后终于找到那喝醉酒迷了路的大少爷。

大少爷醉得不轻,却还保留着一丝理智:“你找到我了……周周。”

大少爷将一根不知道藏了多久的长长的烟花棒递给他,“给你周周,城里不准放烟花,所以我们要小心点……”

突发奇想的大少爷想要找他来一起看烟花,却被城管收走了所有的烟花礼炮,只剩下那么两根烟花棒,

在安静的城市里不断地寻找,最后在郊外漆黑的夜里和喝醉酒的大少爷窝在路边吹冷风,手里只有两根烟花棒。

这样的大年夜应该是再糟糕不过了的。

可手里那两根小小的烟花棒发出的银色的浅金色的光,却好像有那么一点好看。

……

原本挣扎的手指微颤,错综复杂的想法从脑海里一一闪过。

他没有抵抗,他放弃了抵抗。

为大少爷任劳任怨了这么久,稍微收点回报,应该也不过分吧。

反正,在大少爷睡过就忘的几十几百号人里,也不差他一个。

在他放弃抵抗后,情况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在纵容,甚至引导。

他任由对方将自己压在狭小昏暗的轿车后座里,任由对方触碰那些从未展露在另一个人面前的地方,任由对方将自己那层禁欲精英的伪装卸下,任由……对方将自己变回那个最平凡最普通,也最真实的他。

只是,今晚过后他恐怕没有办法再在这个人身边待下去了。

他们之间的鸿沟是不可逾越的。

跨越了从少年到青年,仓皇而又隐秘,不能为人所知的这场暗恋,也是时候该收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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