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擅言就安静听着。”穆帝叹了口气,“楚国安稳来得不易,朕刚登基那几年一直打仗,国库常年空虚,收上来的税常常入不敷出,而收入大半都拿去养兵了,南疆不安稳,漠北也不安稳,朕每天晚上愁得睡不着觉。”

皇后神色微怔,忽然愧疚:“臣妾那些年里沉浸在失去儿子的伤痛之中,没能替皇上分忧解劳,是臣妾失职。”

“都过去了。”穆帝摆了摆手,“再说边关打仗是男儿的事,你一个妇人能帮朕分什么忧?”

皇后表情微妙,却没说话。

“安稳来得不易,朕不想亲手毁掉这些。”穆帝语调沉寂,声音里听得出几分疲惫,“南有忠义侯,北有容苍,楚国才能得几年平静。一旦忠义侯或者容苍出了点什么事,那两个野心勃勃的国家定然闻风而动,楚国又将陷入无休止的战争之中。”

国家大事,穆帝很少跟皇后和嫔妃们说。

尤其是年轻时的天子,大概都存着一腔傲气,越是艰难时越不愿意让人看出他的脆弱,时时刻刻保持着帝王威严和高深莫测,把所有的艰难和不安都藏在冷漠的面具之后,让人窥不见真实的情绪。

反而是年过半百之后,还能稍稍云淡风轻地谈及当年艰难的处境。

皇后给穆帝续了盏茶,声音平和:“臣妾明白皇上对社稷安稳的珍惜,那么难的几年都熬过来了,如今朝堂上这点事儿压根不算什么。”

“的确不算什么。”穆帝冷笑,“朕以前不在意,是因为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曾经朕确实属意宸王为储,可最近才忽然意识到,楚国若真到了宸王手里,只怕不出十年就要落一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皇上慎言。”皇后皱眉,“楚国刚到了繁荣安稳之时,怎么就国破家亡了?”

“宸王容不下容苍。”穆帝坐直身子,身体靠在靠背上,面上泛起凉薄之色,“一旦宸王登基,容苍要么被他处置了,要么被他逼反,总之会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皇后神色微变,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却只是安静的听着,没有轻易评价。

她对几个皇子其实并不是完全了解,不清楚宸王在外面都做了什么。

她只是觉得宸王不像表面上那么温润贤德,容苍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冷酷无情,而且贵妃对两个儿子的偏心,间接地导致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偏向容苍。

只是曾经立场不合适,所以她从未理会过容苍容苍的处境。

如今想来,皇帝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言语之下,怕是宸王不知做了多少让人寒心失望的事情,才致使如今彻底失去圣心。

“楚国不能失去容苍,也不能失去忠义侯。”穆帝不愿再多谈儿子的是非,只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不管是裕王登基,还是宸王掌权,容苍都无法保证能得善终。朕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发生,所以朕想让容苍上位,他会是最合格的储君。”

皇后缓缓点头:“嗯。”

“但容苍在朝堂上根基尚浅,需要多一些助力。”穆帝说着,忍不住又薄怒,“朕好心给他指个侧妃,是为了给他增羽添翼,他倒好,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婚事,真是个混账!”

皇后目光微抬,见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忍不住失笑:“皇上该感到欣慰才是。战王本身能力就强,自然不需要靠着裙带关系上位,当初他选择云绯做正妃,不正说明了这一点?”

“所以朕只能另想办法。”穆帝叹了口气,望向皇后的眼神带着几分希冀,“朕想让谢家成为容苍的助力。”

皇后抿唇:“皇上怎么说,臣妾就怎么做。”

“丹姝若能跟齐锦联姻,忠义侯和谢家就绑在了一块。”穆帝淡淡说道,“忠义侯掌兵权,谢国舅掌国子监,手底下门生遍布,足以跟丞相的势力抗衡,这样一来,容苍为储将毫无阻碍。”

皇后安静望着小几上的茶盏,敛眸深思。

“另外,你顾虑的问题朕也明白。”穆帝伸手探过小案,握着她的手,“忠义侯和谢家联姻,势力会大得让人忌惮,换做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安心,但容苍除外。”

皇后抬眸:“皇上?”

“他的能力和魄力足以震慑住任何人的野心。”穆帝没说容苍心胸如何,品行如何,只说他的本事更能让人信服,“一个君王之所以忌惮朝臣,大多是因为朝臣势力太大,压过皇权,因而生出不安,可容苍若登基为帝,不安的人只能是满朝文武。”..

不得不说,穆帝不愧是身居高位的一国之君,一番话顿时拂去皇后心头的顾忌。

她确实担心谢家势力太大,终将招来灭门之祸,然而在位的那个人若是容苍……若是容苍,或许一切的担心便不复存在。

况且,没有哪个家族能保证自己繁盛千年不衰,早晚会有走向没落的那天,她现在顾虑太多,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待她百年之后呢?

一个皇族的气数都有尽头,何况是这个皇族的臣子。

“臣妾明白了。”皇后缓缓点头,“臣妾听皇上的,明日召丹姝进宫问问。”

穆帝嗯了一声:“容苍不愿选侧妃,朕就只能通过别的办法替他铺路,待下个月千秋宴就把他过继到你名下,谢家自然而然成了他的后盾,再有一个齐锦,容苍后盾就足够了。”

顿了顿,“容苍曾经为了救齐锦,差点命丧敌军箭下,有这份救命之恩在,齐锦应该是不会背叛容苍的。”

“什么?”皇后惊得色变,“竟有这样的事?”

“嗯。”穆帝点头,“齐锦亲口告诉朕的,事情发生已有三年之久。”

皇后面上浮现余悸:“还真是凶险啊……”

“确实凶险。”穆帝揉着眉心,“朕当时听完也吓了一跳,感觉后怕得很,可容苍那个混账,三年以来竟是丝毫口风没露,什么消息都瞒得死死的,朕有时候真是又气又恨。”

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刚落,就见杨德喜跨进殿门,躬身开口:“皇上,战王和战王妃求见。”

穆帝表情一静,跟皇后对视一眼。

皇后轻笑:“让他们在外面先候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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