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芝云虽然拒绝此事,但白衣军中,既然有此言论……”
太子殿下沉声道:“部下已有此念,必是受他所感,哪怕他陈芝云无意谋反,但军中一旦动荡,有时就连主帅都只能随大势而行,若此事一经爆发,他陈芝云未必压得下去。”
文先生知他意思,稍有思索,道:“陈芝云虽无反心,但部下已有此念,确是极大隐患。”
梁太子沉吟许久,看向文先生,忽然问道:“以谋反大罪,先制陈芝云?”
文先生眼中忽有光芒闪过。
陈芝云算是梁国的一柄利刃。
这一柄利刃,若能将之策反,为蜀国所用,自是最好。
但陈芝云忠义之心,不可动摇,那么便只有将之毁去。
这些年间,文先〖@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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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生让梁太子对于陈芝云此人,日渐不满,已成怨隙,这般离间,便是为了有朝一日,除去陈芝云此人。
但此时此刻,梁太子开口道出这一句话来,似乎已经让文先生多年谋算,得以功成。
只是不知为何,文先生心中竟无喜意,反有暗惊。
这种突如而来的心悸,让他不禁有些凛然。
念头转过,顿时便有一点异处察觉!
太子能知杖责一事,如何会是不知自身前去白衣军,观看过这杖责刑罚的事情?
“试探?”
文先生心中一惊。
但他也是用计多年,与人暗里不知交锋多少来回的老狐狸,尽管心中震动,但面上依然不露声色。
“不妥。”
文先生正色说道:“陈芝云乃是白衣军主帅,且当年一战过后,名震天下,在百姓眼中,他几乎已是梁国支柱,而实际上,他在军中的威望,他麾下将士的本领,也着实当得起这等盛名。”
“拿下陈芝云,牵扯的代价,未免太大。”
“更何况,陈芝云却也没有试图谋反,只是部下有着这般念头,但也已被他杖责三百,几乎致死,就是要追究他一个包庇的罪名,都不甚容易。”
文先生露出沉思之色,语句斟酌,似乎在细细思考。
梁太子微微低头,也为之皱眉。
就在这时,又听文先生说道:“既然进言劝反的白晓,杖责未死,那么……”
他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缕精芒,道:“从白晓这里入手。”
……
商谈了一番之后,二人定下具体细微之处,避免其中有粗陋之处,从而出错。
梁太子静静听罢,两人意见统一,便匆匆离去。
待得梁太子离去,文先生回到座位上,面色变了又变。
“看来这位梁国太子,对于你这位谋士,也并不是传闻之中,那么尽信无疑。”
清原声音徐徐传来,道:“拿下陈芝云,是对你的试探罢?”
文先生略微点头,说道:“太子并非愚鲁之辈,他虽然谈不上多么智谋远虑,但为人确实多疑……往常他待我如师,凡事尽都听我所言,不敢有半点质疑,但近些时日,我自觉时日无多,确实是急切了些,两月之间,我已进言三次,要向陈芝云下手。”
“所以他认为你要杀陈芝云?”
“大约是这样。”
文先生说道:“不过今日我放弃了这个机会,他便不会再疑我了,按我对他的了解,只怕今日试探,实则也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但我两次三番露出要杀陈芝云的念头,如今却又放弃,他难免也有两分疑虑,不过这不是什么问题,待我运作一番,便可将这点疑虑,一并打消。”
说着,他似乎想起什么,沉声说道:“这个白晓,跟你有些关系罢?”
清原没有否认,笑道:“是的。”
当日文先生假借太子之名,前去巡视白衣军,实则便是清原授意。
那一日,恰好又是杖责白晓的时日。
如今想来,其中有着许多重合之处,在这位文先生眼中,这便是疑点重重。
尽管猜测未有尽数确定,但是在他们这种人眼中,只要有一点疑虑,便是一个可以深入探查的破绽。
“我让太子殿下拿下白晓,权且当作是对陈芝云的试探。”
文先生说道:“你可要救他?”
清原笑着道:“顺其自然罢。”
文先生应了一声,再无言语。
……
洞天福地。
清原笑出声来。
这位文先生,还是对于白晓一事,心生不满。
不仅是当日受清原之意,前去白衣军一事,也还有着被清原瞒住的几分恼怒。
文先生的一切,都尽数被清原得知。
然而清原在外,还有另外谋算,却不是文先生所知的。
这让一向似乎无所不知的文先生,难免有些心态失衡。
适才进言太子,拿下白晓,虽说是为试探陈芝云,实际上也有给清原添堵的意味,只是没有挑明罢了。
“白晓,白岳,叶独,文先生。”
清原暗道:“看来是白晓这一边,先是生根发芽,但却不知,会结出什么果子来?”
……
文先生府上。
“这……”
文先生心绪平静下来,顿时察觉几分异处。
他适才的心态,竟是如同深闺怨妇一样……像是发觉了自家老爷在外寻花问柳似的。
他想到了这里,眼角不免抽搐了一下。
实际上,一直以来,他都受得清原所制,从一开始便是身在弱势。
就如同他身居高位一样,手下不仅有着梁国的人,还有着蜀国的人……这各个方面的谍子,互不知晓各家身份,但却尽都受他一人号令。
他如今地位反转,被清原所制,难免有些心态不和。
“罢了……”
文先生收敛了心绪,顿时想起一事,目光略沉。
他拾起原来的折子。
思索片刻,他左手挽袖,右手执笔,沾了沾墨水,旋即便在何沪这一份折子的下方,添多了一行字。
【何沪此人,可以重用,益于国,益于民,但绝非结党营私之辈,难成一人之心腹。】
【此人可为重臣,不可为亲信。】
“就这样罢。”
文先生心道:“既然到了这个时候,梁太子已有两分疑虑,便将何沪这一点隐患,挑明了去,也算表了忠心。”
他这般想着,徐徐吐出口气。
放下毛笔,放下折子。
文先生望向外边,神色恍惚。
这般勾心斗角的日子,连一句话都要在心中经过深思熟虑,酝酿许久,小心翼翼。
尽管早已习惯,但也难免精神疲累。
“还有多久?”
文先生叹了声。
他原本已经是死了。
本以为数十年的谋算,临死都不能达成。
现如今被清原所救,能继续以这不人不鬼的身子,继续存活下去,今后他的时日还长,也或许真能亲眼看见自己一手颠覆梁国。
但这个年月,究竟还有多长?
还要到何年何月,方能心愿达成,归返故地?
文家旧宅已成废墟了罢?
小妹的孩子,那个未曾见过的外甥,也已读书识字,甚至舞枪弄棒了罢?
寂静的大厅。
孤单的身影。
一声轻叹,充满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