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魅的声音,显得十分沉重。

清原如今已是水月楼,但洞玄楼所带来的造诣,依然还在,能辩诸般真相,也能察知花魅心中的变化。

他大约能知花魅心中有些不安,也知道自己过于唐突。

此前花魅已经帮过不少,也因此而获罪,如今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顺势联系自己一番,却不想又是有事相求,倒像是主动撞上门来找事做,想来她心中也是无言,但清原却也顾不得这些。

栽种青莲一事,对他而言极为重要。

既然是重要之事,便不是讲究面皮的时候了。

“我想知道,栽种仙莲的手法。”

清原语气低沉,但十分恳切。

而花魅那边,已是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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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帮过清原许多,甚至让自身受了不少苦。

如今清原举世皆敌,她曾经帮过清原的事情也已暴露,眼下正是风头刚过,要再帮清原一回,本来就该仔细斟酌,更何况,这一次清原要询问的事情……与玉灵有关。

玉灵是她的女儿,但凡涉及玉灵,便是她心中最不可触碰的一事。

过了良久,才听花魅说道:“若此事对玉灵有害,我断然不能答应。”

清原认真说道:“我仅是想要知晓栽种仙莲之法,断然不会对玉灵有害。”

花魅那边,沉默不语。

若仅仅是要知晓栽种仙莲的手法,确实不会对玉灵产生害处……但是,修行之人,手段玄奥莫测,这栽种之法传了出去,是否会对玉灵本身产生不利,她也不能辨别。

涉及玉灵,这是她无法妥协的事情。

“我是玉灵的娘亲。”

花魅低声道:“与玉灵有关的事情,我不愿冒险……哪怕当真不会对玉灵产生伤害,但是我作为她的娘亲,此事一旦被浣花阁得知,也不知是否会让她在浣花阁之中的地位有所变化,至少那些长老因此而生恶感,或许待她或许便不会如以往那般亲切。”

清原顿时沉默。

事关栽种仙莲,他也是过于急切,如今花魅直言,他倒也不再强求。

过了片刻,才听清原低声道:“是我莽撞了。”

然而就在这时,又听花魅那边说道:“但据我所知,栽种之法并不稀少,曾听浣花阁的人提过一句……当时为了寻到合适的栽种法门,可是花费了不少功夫,千挑万选,抽调诸般典籍,由此可见,栽种之法并不缺乏,只是如今玉灵所用的,该是最上等的一列。”

清原听她这般说,似乎另有折中之法,沉吟着道:“我只需要栽种仙莲之法,实则也无须多么高深玄奥。”

青莲仙种经他几次汲取内中生机,几近于枯萎,如非是有所补救之法,也早已毁去了。但即便是补救之法,也无法使之恢复原状,只能勉强保持不灭罢了。

如今只要有栽种仙莲的法门,或许就真能恢复过来。

那边花魅沉吟道:“浣花阁库藏如山,典籍成海,哪怕有所归列,可要在其中寻出栽种仙莲的法门,也实属不易,但近些时日,为了玉灵,浣花阁将这些典籍尽数抽调出来,堆积在一处,已不难寻到。只是,这都是浣花阁隐秘,藏在内阁,我只是客卿长老,又曾泄露浣花阁隐秘,如今浣花阁可是防着我的……虽说我要潜藏进去,或许也能成行,可若一旦被发觉,后果便不是前次那般轻易饶过了。”

清原略微点头,道:“你说得是。”

花魅作为玉灵的母亲,向清原泄露隐秘,一而再,再而三,且不说她本身一犯再犯,罪责极重,也不论她将会是被如何处置,就是对于玉灵,也难免有着几分影响。

尽管她对清原颇为看重,故而屡屡相助,但她相助清原的原因,便是为了谋求玉灵的未来……在涉及玉灵的事情上面,也难怪她如此谨慎。

“但是……”而花魅语气一变,又道:“浣花阁秘藏,我作为外人,无法踏足,但总会有人可以进去的。”

清原神色微凝,他阳神念头一闪而过,顿时便知端倪,道:“陆瑜霜?”

花魅忽地笑道:“正是陆瑜霜……你可不知道,当时浣花阁命门下弟子,前去中土杀你,而这冷美人儿,可是因你而抗命,违逆了浣花阁主,一直被关押在后山。”

违逆阁主?

清原静了一下,没有开口。

陆瑜霜乃是浣花阁亲传弟子。

而浣花阁是道祖传承,最重礼仪规矩之类,她自幼在浣花阁长大,倍受器重,对于浣花阁,自是如同家中一般。

似她这般违逆门中之意,怕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罢?

就算是清原,当年在紫霄宫之时,对于紫霄宫内的意思,也同样视若真理,绝不敢有半点违逆。

哪怕是正一这等俯视人间的谪仙,看似淡然,实则冷漠,可却也仍然是把守正道门的规矩看得极重,未敢真正逾越。

而这个女子,竟有如此勇气,违逆门中之命?

清原沉默了一下,又道:“陆姑娘如今可好?”

花魅调笑着说道:“可不太好,后山那地方用来闭关修行,也有作禁足处罚之用,怎么能是好地方?只是这姑娘倒也奇怪,不久前浣花阁得知你已入了洞天福地,隔绝外界,才将姐姐我放了出来,据说当时也要放她出来,但这冷美人儿,立誓不成阳神,绝不踏出后山一步,倒是自囚于后山了。”

不成阳神,不出后山?

清原叹了声,道:“我入世以来,倒是害了不少人。”

无论是葛果儿和葛瑜儿,或是向妖仙妥协的古苍,还是陆瑜霜以及此刻的花魅,都受他牵连不少……这也使他愈发珍惜性命,不愿向天地叩首,不愿认下那所谓的命数,不愿安心赴死。

“是啊,陆瑜霜这姑娘,冷冷淡淡,没想到这般火热,胆敢因你而违逆宗门。”

花魅啧啧笑了声,道:“看来只要你勾勾手,她也就将那栽种青莲的法门,送与你了。”

清原没有理会她的调笑,略微摇头,说道:“不会的。”

陆瑜霜出身于浣花阁,自幼生长于浣花阁,那就是她的根本所在,也寄托了她一生所在。

她或许不愿来杀清原,甘愿禁足。

但她绝不愿背叛宗门。

而将门派秘法私自外泄,便形同叛宗。

任何一位仙家道派的弟子,都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不愿来杀我,倒也像她倔强的作风。”

清原低声道:“但若是因此而外泄门派秘法,她便不会是那个陆瑜霜了。”

花魅幽幽叹了声,道:“看来你们还没有到恋奸情热的地步啊。”

“不要坏人清誉。”清原略感无奈,说道:“至于栽种仙莲一事,我另想办法便是。”

说着,他按着竹筒,便准备断去上面的法力,因为……以花魅的行事,每当正事聊完过后,便是无穷无尽的调侃撩拨。

然而,还不待他断去法力,却听得花魅传来声音。

“今日没能助你,你可不要因此心生芥蒂。”

花魅幽幽道:“我可是为你办了不少事情的,咱们姐弟俩的交情,可不简单。”

清原闻言,神色微正,沉声道:“不会。”

人世间有着“升米恩,斗米仇”的说法。

当你相助于一人,时常帮助对方,时日一长,或许在对方眼中,便是理所应当之事。而到了某一次,你停止了帮助时,以往的恩情便尽数消去,只剩这一次的憎恨!

花魅言外之意,便有几分类似的忧虑。

“我辈中人,岂是庸人可比?”

清原深吸口气,说道:“你我相识至此,也该知晓我之本性。”

那边沉默了许久。

然后花魅声音传来。

“犹记得漓江事后,你曾与我谈起‘本我’之说。”

“是姐姐胡思乱想得多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咱们俩的奸……哦,交情,可不要因此产生不好的事情。”

“对了,人家……”

她声音悦耳动听,却又令人燥热,悠悠说来,如沐春风,令人心猿意马。

清原听她又开始了胡乱调侃,顿时毫不犹豫地断去了上面的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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