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所在。
这处山脉的地势走向,溪流湖泊,树木生长,岩石所在,俱都略有灵韵之处,外界吹拂而来的风,经过地势,千回百转,清流通澈。
这便是山间的风水。
对于常人而言,在此定居,已算是难得的安静灵韵之所,但对于修道人而言,再是寻常不过。
而对于守正道门这些自幼生长在仙山福地的道士而言,此处便几乎如同穷山恶水一般。
“这种地方,就是那些无门无派的散人修道者,怕也没有几位看得上罢?”
有位中年道士苦笑了声,道:“但谁也想不到,这里显得如此普通的地势,居然孕生出一座洞天福地,真是世间万千事,无奇不有。”
这位也是鸿字辈的弟子,道号鸿暮,比起其余道人,他道行稍次,在当年凝就阴魂之后,便在这一步驻足数十年,至今未*
m.35zww.*能再进一步,而时至如今,他也逐渐要步入苍老垂暮之年。
此行受派来此,在众人之中,便以他最为恼怒。
因为在这种地方修行,远比不得在守正道门当中,无形之间,对于他的修行,也颇为不利。
“听说这里也就孕生了一两头精怪,可惜在当初围杀清原之时,众修道人至此,顺手打杀了去。”
另一位道人笑着说道:“不然倒也可以捉来玩玩。”
鸿暮略微摇头,说道:“你若是玩心较重,倒也可以暂离此处,去捉几头精怪妖物来耍耍。”
那道人摇头笑道:“你我身为守正道门弟子,如今掌教下令,让你我在此看护,哪敢擅离职守?就是那天杀真君出来,你我也是要去赴死的。”
就在这时,一声轻喝,斥道:“好生修行,不要多话。”
这是鸿梁的声音,身为八重天大真人,且岁数最高,并为此行一十三人的领头之人,守正道门一向尊卑有序,他一发话,顿时众人肃静,不敢开口。
整座西山,几乎都安静下来。
只有风吹树动,轻轻作响,偶尔能听飞禽长鸣,或有走兽低吼。
十三位道人,各占一方位,感知尽出,便将这西山守得滴水不漏,但凡风吹草动,尽都知晓。
“嗯?”
就在这时,鸿梁眉宇轻皱,道:“这一行人?”
正行仅是上人,阴神比不得鸿梁的阳神,不禁问道:“师父,莫非有何动静?”
鸿梁沉吟片刻,说道:“前方有一行人来此,在数百里外我便发觉,本不以为意,但他们一路行来,没有转折方向,而是径直往西山来……看起来,倒真是要来西山的。”
正行闻言,略感讶异,道:“西山?对于修道人而言,这里藏有一座洞天,乃是那位……那位天杀真君藏匿之处,但是对于凡人而言,这里哪有什么隐秘?”
说到这里,正行说道:“不如让弟子前去打发了?”
鸿梁微微摇头,说道:“他们不是寻常人,而是梁国军中之人,有着气运在身,并聚着军中杀意,颇为厉害……我等虽然不惧,但不可擅自出手,打破了梁国军队的布置。”
正行闻言,不禁问道:“那要怎么做?”
“不必理会了。”鸿梁说道:“这一行人,共有二百人,但都是精锐,杀机聚合,颇为凝实,换作寻常凝就法意的修道人,都要被他们冲散法意,变得软弱不堪……但我等十三人,道行最低的也已经凝就阴神,练就法力,倒也不用畏惧区区二百精锐。”
说罢,鸿梁又是思索片刻,旋即传音到各方道人耳中。
“过一会儿,将有二百精兵临近。”
“暂且收回感知,不要与军中杀意冲撞,避免有所变化。”
“待他们离开西山之后,再恢复原状。”
鸿梁声音,徐徐传开,随风而至。
各位道人俱都齐声应是,旋即收了感知,收了气息,暂时隐匿身形。
“师父……”正行皱眉道:“你这如此谨慎,又是为何?”
鸿梁说道:“虽然我等不惧这二百精兵,但是他们各自怀有战场杀敌而来的杀意,加上天地气运,俱都颇为不凡。若是你这阴神与他们身上的军中杀意有所冲撞,且不说损伤,单是气运的反噬,就有几分不利之处,或许你仗着道行,觉得不甚重要,但不利的事情,还是避免为好……此外,对于这些士卒而言,他们身上气运杀机受创,冥冥之中就会消了气运,接着若是遇上山贼土匪还好,但若要是遇上修道人,缺了气运加身,哪怕他们杀机强盛,也不会是修道人的对手,甚至,冲撞得若是狠了,他们甚至也活不下来,当场毙毙命也是可以预见的。”
正行闻言,略有明悟,但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若是天杀真君在此期间出世,岂非误事?”
鸿梁笑了声,道:“你道行还浅,见识还低……洞天福地隔绝内外,你我察觉不到内中如何,而这位天杀真君身在洞天福地之内,也同样察觉不到外界的情形。既然他不能察觉外界,那么就不可能有这般巧合,在我等收了感知时,他便刚好现世。再者说,他若是现世了,无论是打开洞天福地的大门,还是跟这二百精兵杀机冲撞,都会有几分动静,那时,以我的阳神造诣,也能知晓一二,你也不必过于担忧了。”
正行略微皱眉,沉思不语。
鸿梁见他如此,不禁说道:“我阳神造诣,已非寻常真人可比,虽然比不得他紫霄宫六月不净观的洞玄楼,但也能不受迷惑,不会有事的。”
正行低声道:“可他是变数啊。”
闻言,便是鸿梁也沉吟了下,道:“既然你不放心,便动身去你鸿暮师叔那边,由东望西,神光西照,能见洞天……现在洞天已经关上,是无法看见的,但若是清原打开了洞天福地的大门,你也能察觉一二。”
正行闻言,沉重点头,道:“弟子明白。”
就在这时,又听鸿梁顿了一顿,低沉道:“如若当真发觉动静,立即示警,传讯宗门,不必阻拦,也不必逃了……”
正行顿时沉默,心中沉了下去。
不必阻拦,不必逃命。
他们只需要传讯。
然后,死于天杀真君之手?
这就是他们在西山的真正用处。
正行微微闭目,深吸口气,才徐徐吐出。
睁开眼来,但见他眼中闪过一缕寒光,旋即往后而去。
遥想昔日伏重山,他剑敌孙家老祖,傲视众修道人,也曾居高临下,俯视清原。
悠悠岁月,十余年光景,一晃而逝。
时至今日,他镇守在此,不是为了斩杀清原,甚至不是为了拦阻清原,而仅仅是要在清原试图出世的时候,用自身性命拼搏,再借机将清原消息,传讯于宗门。
更不仅是他,便是他的授业恩师,一位八重天的大真人,也只能是在急切之间拖住清原,给他们这些弟子一个传讯的喘息之机罢了。
一晃十余年,其实不算长久,对他这类已成阴神的修道人而言,仅是一场闭关的时日罢了,相较之下,就如常人沉睡了一夜醒来。
但就在这宛如“一夜之间”的短暂时日当中,对方就已经站在了这个人世的最高峰。
连守正道门如今最强大的那位谪仙,也都败在了他的手上,甚至为此挫败,而弃了仙体。
“昨日如梦不敢忆,今朝实情不敢比。”
正行心中苦笑道:“当年曾俯视于他,却也不曾想过,放在今时今日,便是他出现在眼前,我怕也未敢直视。”
这年轻道人略微抬头,望向蔚蓝天穹,心中思绪纷呈。
当年他居高临下,俯视清原的场景,历历在目,万分清晰。
若当日在伏重山时对他出手,要杀了这人,似乎也不算难事……但是今日,整个天下,都不再是他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