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传户部。”
龙座上的人思忖着。
而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却在构思另外一件事,一个能够解决后患,一劳永逸的办法。
自从上次戚氏倒台后,新任的户部大员,姓曹。
这个曹公子,约摸三十来岁,面色长白,年纪轻轻,办事的经验却十分老道,杀伐决断,先后为殷帝出力无数。
一个时辰后。
曹侍郎持笏上殿。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殷帝淡淡地看向他。
“爱卿平身。”
“陈国公的案子,想必你也听说了,如今国公府后继无人,府内的财产,按照大殷律例,应当怎么办?”
底下人抬起头,看了殷帝一眼。
只一眼,他便明白了。
他善于看人心。
“回皇上,按照我朝律例,朝中官员的府邸,后继无人者,应当充公变卖,盈入国库。”
上方人思虑了半晌。
他的面色十分为难,垂头负手,踌躇道:
“可陈国公三朝元老,这样做,会不会显得太过凉薄,朕只啪……让老臣们见了寒心?”
“皇上不必忧心。”
曹侍郎的声音,显得中气十足。
“为朝廷效力,是朝臣的本分,更何况,就算皇上垂怜,可老国公终究无后裔。唯一算得上的近亲,便是四王府。”
“可是……”
“嗯?”
“可是王妃世子已故,四王府说到底,也是大殷的宗族,皆是天家供养。”
上方的人,发出了一声轻叹。
“如此,那便只能按照律例办事。”
他将头一转。
“小夏子!”
“传令下去,陈国公逝世,全大殷国丧三日!”
“……是。”
曹侍郎将身板弯得更低。
“皇上圣厚仁德,是天下万民的幸运!”
殷帝面色沉闷,摆摆手。
“抓紧去办吧。”
“这件事,查抄家产时,让备邶安王协助,替朕聊表哀思。”
“是,臣遵旨。”
深夜,暖阁内。
玲珑棋盘上,白子黑子互相交替,两个男子正在对弈。
左边人的手上,握着一柄青霜剑。
“夙儿,放下你的剑。”
男子的侧面刚毅,抬起头来,看了对方一眼,食指与中指间,捏住一枚黑子,轻轻地落盘。
“皇兄,该你了。”
“黑子,始终是黑子,只能永远活在黑夜中,皇兄又何必忧心?”
殷帝的嘴角处,勾起一抹笑意。
“陈国公府查得如何?”
男子的面色一凌,淡淡道:
“恕臣弟无能,翻遍了整个国公府,也没能找到。”
“其实……”
“他不死又何妨?”
殷夙微拧着眉头。
“皇兄知道,臣弟从不滥杀无辜。”
“哦?”
二人齐齐抬头,互相对望一眼,直看到对方心底里去。
“砰!”
白子落下,棋盘乱。
“那到底是谁?还有谁会知道?”
“皇兄不相信我?”
殷帝勾着一双眼睛,扫过他一眼,却转向了别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趟水,还真是越来越浑了!查清楚背后的那个人,朕就看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和我作对?!”
邶安王抱剑站起。
他走到殿中央,背脊傲然挺立,作揖道:
“是,臣谨遵皇命!”
在他转身之际,座位上的人,忽然眉心一动。
“静太妃近来病重。”
“臣知道。”
下方人的神情,始终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波动的情绪。
“朕已经传召,让南安王侍疾。”
“皇兄的决定,臣无权干涉。”
背后的人眉毛一挑,嘴角扯出一丝玩味的笑,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言的戏谑。
“你不是最看重兄弟?”
“只要皇兄,别杀了他。”
一言说完,殿内寂静。
空气陷入沉默。
他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许久后,才深深叹了一口气,眼神之中,有股异常的认真。
“只要他安分,你放心。”
“臣,多谢皇上!”
带剑人离去,那脚步声,终于消失在殿门口处。
不知为何,殷帝的眼中,浮现出了点点泪意。
他轻轻擦了一下。
“呵呵……”
“皇上!”
小夏子匆匆上殿,他一向平稳的声音中,此时此刻,却透露出鲜少的惊慌。
拂尘凌乱。
他脚步匆匆,几乎是小跑着,奔到主子的面前,打了一个千儿。
“皇上,北境的使臣来访!”
“什么?!”
听到消息的一刹那,殷帝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他几乎从座位上跳起来,牢牢盯着面前的人。
“这次是谁?”
“回皇上,还是北境的王叔赫连宇。”
那双眼神幽眯。
“使臣来访,历来是先递交国书,如今国书未到,他来做什么?”
小夏子抬起头,小心翼翼道:
“皇上您?”
他幽幽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心里有些烦躁,半晌后,才慢慢开口。
“先安顿在鸿胪寺,以国礼伺候着,朕明日再召见。”
“另外,传顾廷方上殿来!”
“是,奴才告退。”
赫连宇?他来做什么?看这阵仗,既没提前告知,边疆也许久无战事,如此着急?必然不是国事!
那便是……私事?
想到这里,殷帝的眼皮一跳!
那对眼珠,在幽幽地转动,如同湖底的深潭。
难道是……
“来人,备马!”
这样想着,他当即便更换便衣,也不要人跟着,头戴帷帽,只孤身一人,便打马出了宫门。
德音寺外。
“施主……”
“叫你们方丈出来。”
他的声音,有股不容置喙的威压。
小和尚一愣,转身便去通传。
“施主。”
帷帽中的人微微弯身。
“上次供奉的香油,可用完了?弟子今日又带了新的来,还望借方丈的佛手,为弟子供上。”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银两。
老和尚垂下眼皮,半睁着眼,斜着眼神,觑了一眼那银子,心中颤然抖动,面上却十分平静。
他半躬着身子,施下一礼。
“施主莫急。”
“既然是佛祖的香油,那要亲自供奉,才方显诚意,请施主随老衲前来。”
“有劳。”
山中,近门处。
刚走近,便听见了里头的木鱼敲击,声声切切,很是宁静。
“吱呀……”
门被缓缓推开。
敲击声不止不息,放眼看去,跪在佛龛前的妇人,头发仿佛白了一半。
“你来了?”
她将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他跪在她身后,叩下三个响头。
“儿子,给母后请安。”
妇人依旧面向佛龛。
“我如今已是山人,可不必这般称呼,寻常便好,否则,反而失去了趣味儿。”
地上人站起身,将她扶起来。
“母后,儿子又有了疑难,想请教您……”
隐后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