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院的侍卫归来。
在那领头人的身后,还羁押着一名美妾。
面型妖娆,身姿婀娜,平日里整齐的发髻,此刻散乱成一绺一绺,看起来,十分狼狈不堪。
“巧颜!”
男子大叫了一声。
那美妾却并不看他。
侍卫走到办案官员跟前,呈上一把短剑。
这短剑约长四寸,刀身无比锋利,还带着斑斑血迹,但已然凝固。
“大人,请看。”
“小的搜查院落时,见这妇人鬼鬼祟祟,像是要扔东西,就悄悄地跟着她,发现了这个。”
大理寺接过来。
几个办案的官员,轮流查看了一番后,便交给了仵作。
仵作拿在手上,连连点头。
“回大人的话,此物……正是杀害国公爷的凶器。”
话刚落音,大理寺拍案而起!
“大胆罪妇!”
“竟敢暗杀勋贵朝臣,该当何罪?!”
见到这个场景,巧颜的身形一颤,眼神抖动了两下,便“咚”地跪下了。
“大人冤枉!奴婢没有杀人……”
“还敢狡辩?!”
听得上方呵斥,巧颜哭得梨花带雨。
“奴婢真的没有杀人,奴婢没力气,更没那份儿胆子,况且国公爷一向厚待,我又怎能,怎能做那丧尽天良的丑事?”
“那你为何藏匿凶器?”
听得问话,她斜过眼神,朝着男子的方向,犹疑地看了一眼。
那眼神中,带着丝丝惧怕。
堂中的人又是一怒!
“还不说?上刑!”
一声令下,便真有侍卫上来。
女子肩头一抖,扯着脸哭诉道:
“这短剑……这短剑,是奴婢的夫君所给!”
她抬起袖子擦擦脸,渐渐收住了泪。
“昨夜四更时,奴婢正在床榻上睡觉,看见夫君匆匆回来,浑身的血,手上还捏着这把断剑,奴婢害怕极了……”
说话时,她的面色,忽然变得十分惊恐。
那双眼神,往男子瞧了瞧。
“夫君威胁奴婢,不许将此事说出去,否则便要杀了奴婢……灭口!”
“今日一早,听闻国公爷出事,奴婢才幡然醒悟。”
说到这里,巧颜失声痛哭。
“大人明鉴!”
“国公爷待奴婢一向好,奴婢想要举证,却又十分害怕,慌忙之中,这才……这才想要藏匿……”
“大人!奴婢真是冤枉的!”
随着“咚咚咚”的几个响头,女子的额上,已经渗出了鲜血。
那声音,当真哀怜无比。
“奴婢本是良家女,因被人贩子拐卖,这才到了陈府内,却没想……”
她的语气,忽然悲愤难言。
一张雪白的小脸,霎时红透一大片,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没想这二公子……”
“竟……竟是个禽兽!”
“贼婆娘,你说什么呢?!”
听见男子回声,巧颜猛然将头一撇,“呼啦”腾起身子,直直地往男子撞去……
“我跟你拼了!”
男子一个躲闪。
“咚!”
厅堂内,传来一声沉闷的回响。
女子撞上朱漆圆柱,方才还鲜活的身子,此刻却如同烂泥般,顺着柱子的朱漆,缓缓滑下。
刺鼻的血腥味儿,充斥着整个厅堂。
“来人!”
几个办案的官员吓骇了。
侍卫慌忙走上前去,伸出指尖,在女子的鼻下一探。
“大人,还有气。”
“快,去取两把香灰,给她捂住血,叫郎中来!”
大理寺浩然起身。
“传令下去,尸首抬走,证人全部羁押,好生看管,不能出任何差错!”
那眼神,蓦然看向了男子。
“陈二公子,既然认证物证俱在,那就劳烦您,走一趟吧?带走!”
男子的双腿一软。
那上精小的眼神,猛然瞪得极大,闪过无尽的惊慌。
“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是贼婆娘,是那小贱人冤枉我,我没杀人……”
侍卫哪里由得他分说,直直地架起他,像拖野狗一般,将人带走了。
院里恢复了寂静。
四王府内。
陈国公出事的消息,方才刚传来。
听到消息的一刹那,王妃当即骇然,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太师椅上,哀哀地哭d泣着。
在她的对面,坐着世子。
他低垂着眼皮,一双眼熬得通红,湘妃竹扇握手中,捏得骨节发白,久久不能言语。
王妃抬起头,泫然看着世子。
“大理寺和刑部怎么说?”
世子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他十分沉郁。
极少的沉郁。
“有人当场状告,说是陈二爷杀害了外祖父,还有凶器在场,人证物证俱在……”
王妃的眼睛恨恨的,咬着牙道:
“我就知道……这个祸害!”
“整日欺男霸女不说,这么多年,在国公府里面,就没做过一件好事!丧尽天狼的狗东西,竟然干出这等……”
“老天……”
“我有何颜面去见姐姐!”
想到那张苍白的面庞,她更加痛心疾首。
“母亲!”
眼见面前的人栽倒,世子一个疾步掠过,双手扶住了她。
“来人。”
“带夫人去休息!”
“不!”王妃定了定神,强咽下一口气,恨恨道,“我要亲自去刑部,我要亲口问问这畜生!”
昨晚的场景,还浮现在脑海中。
世子的眼中,亦滑落下泪珠。
他转头看向婢女,深深叹了一口气:“都下去,没有吩咐,不得进来。”
“是。”
偌大的屋内,檀香袅袅,只剩下了隐隐的哀恸,与低微的啜泣声。
王妃自责不已,连连捶着胸口。
“都怪我,都怪我……昨晚他深夜前来,我便猜到有事发生,却半点警觉也没有……都怪我!”
“如若我……”
“母亲!”
世子瞪着通红的眼神,低低喝住了她。
“您难道真的认为,是那个蠢货所为?”
只这一句话,王妃霍然抬头。
那双美目中,霍然震惊!
“景儿,你是说?!”
“母亲您想……”
蓦然间,他的声音变得嘶哑。
“那蠢货爱财不假,无恶不作,也是真,可杀人这种事,以他的胆量,根本不敢。”
“况且今日三司官员查案,就怎么会这么巧?”
“人证,物证?”
世子紧紧拧着眉头,目光沉沉,牙齿咬住下嘴唇,渗出了一缕鲜血,他却浑然不觉。
“这一切,似乎都太凑巧!”
“昨夜交出隐卫令,今日竟惨遭毒手,这其中的关窍,让人不得不思量……”
他长叹一口气。
“隐卫令?”
“权势?”
“呵呵……”
想到这里,他发出了一声苍凉的冷笑。
王妃听得怔怔的,世子景每说一句话,她的心就凉一寸,等面前人将话说完,她已然不能动弹。
男子的声音,再次在屋内响起。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更何况,哥哥与外祖父,还是我们的恩人!”
“景儿!明轩……”
她瞪大了眼珠子,愣愣地看着面前人,语气之中,郑重又郑重,警惕又警惕。
“这话……可不能乱说!”
“今日验尸时,我混在人群中,偷偷地去看过,大理寺这次的作风,与往常很不同,似乎草率了些……”
……
屋内一片寂静。
很久,都无人再开口说话。
王妃抓着太师椅的扶手,双手紧握,仿佛随时,都要跌下去。
“那明轩,你打算怎么办?”
那通红的眼神一闪。
两滴滚烫的泪水,再次从眼眶中滑落。
“查清凶手。”
“然后,杀了他!”
“明轩……”
王妃猛然腾起身,一双明亮的眼珠中,充斥着震惊与惊骇,双唇不断地抖动。
“你……当真?”
那双眼睛转过来,十分地认真。他盯着自己的母亲,直看到她的心里去。
“哥哥待我恩重如山。”
“国公府,亦很好。”
又是一片寂静。
死一样的阒寂。
檀香袅袅,茶水冰凉,纵使身在暖阁里,她却感觉是数九寒天。
门外刮过一阵风。
房门的拐角处,朱帘上的玉铃,颤然叮当作响。
“你去吧。”
她的声音分外沉闷,带着狠厉的决心。
“如果有一天,我们当中,有人必须要死……”
那双眸子,怔怔地看着世子。
“希望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