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数场大雪落下后将地面上铺起了五尺来高的积雪,同时也掩埋掉了大地上的血流成河和枉死尸骨。

按理说,在最冷的季节是不适合出兵的,可西岐却在腊月初九这天突然出兵。

西岐边境外停留数月的西岐大军接到了武王的出兵命令,不止是这数十万的西岐大军,境内居然还另外派出了二十万的兵马,简直可以说是倾巢出动了。

但这另加的二十万兵马却不归姜尚调遣,而是只听武王的命令。

没错,武王姬发亲自领兵出征,王旗代替了帅旗,明面上姜尚还是全军主帅,可实际上的主帅却成了武王。

武王亲自领兵出征,第一次时间就攻打了界碑关。

界碑关内,由太师闻仲和黄飞虎二人领兵,于西岐大军在界碑关外连战数场,双方输赢对半分,谁都没有讨到便宜,但也谁也没有占到上风,只是苦了双方的将士们,界碑关外每日在收兵后,都要派出好多人去清扫战场。

在界碑关外的数百米处,已经多了两个万人冢,不管是西岐的士兵,亦或是殷商的士兵,但凡战死在沙场上的,都被一同埋在了那里。

生前他们各自为主而战,而死后却不分彼此的埋在了一起,从此再也分不开。

桃夭站在城楼之后,看着远处黑压压的西岐大营,脸上的神色却一日比一日凝重。

闻仲穿着一身铁甲登上了城楼,铁甲上还带着没能洗去的血迹,他还没能走近桃夭,桃夭却已经闻到了那股散不去的血腥,从而侧头看来。

见闻仲脸上带着疲惫之色,桃夭问道:“如何了?”

“暂时休战。”闻仲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即便如今是冬季中最冷几日,但他的脸上还是带着满头大汗,闻仲一边抬手抹了把脸,一边道:“这种鬼天气出兵,不仅是我们吃不消,西岐那些人也同样吃不消。更和何况咱们还在关内,怎么也有个遮风避雪的地儿,但他们大营中的那些营帐能够抵挡些什么,若再不休战休息,也不消咱们打过去了,他们自己都得冻死一半的人。”

桃夭闻言点点头,目光往身后看去,又问道:“伤兵如何了?”

“伤兵们都集中在了城中临时的医疗所内,白泽和鲲鹏都在那里帮忙。”闻仲道,而后又想到了什么般,皱眉看向关外,目光盯着西岐大营所在的方向,迟疑道:“小师叔,你说姬发那小子是不是疯了?这种鬼天气他也要出兵,西岐朝堂上的那些人就没有阻止吗?”

“谁知道呢。”桃夭眸光一暗,没什么表情地道:“或许他的心里有打赢的把握也说不定。”

闻仲闻言后却跟见鬼了般,不可思议地道:“他究竟是哪里来的这种把握?且不说这种鬼天气本就对打仗很不友好了,他们还是一路奔波而来,就算他们的兵力比咱们多,可咱们也可以随时从后方增兵来啊。”

桃夭却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是问道:“连着打了数场,姬发一直没有现身?”

“没有。”闻仲沉声道:“也不知道那姬发小儿是怎么想的,亲自出征了却从来没露面过。上次在战场上,天化还悄悄询问过哪吒,哪吒却说连他们也就只有在来界碑关的路上见过姬发,但自从来了界碑关后,就一直没见过了。”

桃夭垂下眼眸,脸上的神色却若有所思。

闻仲见状看了她几眼,又道:“如今西岐那边除了哪吒他们外,也没派什么别的修士出战,咱们这边为何也要跟着守这个规矩?”

自从西岐大军再度打来,桃夭、白泽还有鲲鹏、孔宣几人就没再出手过,闻仲一直有些不解,倘若他们几人愿意出手,说不得对面的西岐大军早就被打得节节败退了。

“我们不是在跟着他们守这个规矩。”桃夭却似是而非地道:“而是在等。”

“等什么?”闻仲疑惑。

桃夭却只看了他一眼,摇头笑道:“你不懂。”

闻仲闻言一噎,他的确不懂,但也不需要要懂,反正小师叔都这样说了,那她就定然有计划,所以闻仲在默了默后,笑道:“今日西岐休战,我得好好回去休息一番,说不得后面就没什么机会再好好休息了。”

桃夭看着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跟着笑道:“去吧,你的确得好好休息,不仅是你,将武成王他们也叫上吧,这里有我看着,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好,那就辛苦小师叔了。”闻仲也不客气,当下一抱拳之后,转身就下了城楼。

桃夭看着他渐渐离开的身影,直到再也瞧不见之后才收回了目光,对一旁尽忠职守的一个小将领笑道:“你也吩咐下去,让大家都休息一下。”

那小将领原本就是负责守城楼兼负责瞭望的,突然听桃夭这么一说后,他脸上出现了一抹迟疑,“可是我们若是休息了,万一对面的西岐大军又有了动静,岂不是会耽误军机?”

“不会。”桃夭笑看着他,见他年纪并不大,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来岁,但已经满脸的风霜,轻声道:“有我在这里看着,就算对面有什么动静,我也能够及时发现。趁着对面休战,你们也要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才能继续守城不是?”

小将领看着桃夭脸上的笑,顿时有些害羞地垂了头,而后踌躇了片刻后,方才一脸腼腆地跑去通知了。

“你倒是心疼他们。”

就在小将领跑走后不久,孔宣忽然出现在了城头上。

他侧头看了一眼城楼上那些席地而坐休息的士兵们,又挑眉看向桃夭,笑道:“让守城将士们休息,堂堂一国王后却亲自守城,古往今来恐怕也就只有你会这么做了。”

桃夭闻言嘴角一撇,看着不急不缓走来的孔宣,没好气地道:“不提王后,咱们还能好好做个道友。”

“难道你不是王后殿下?”孔宣故作惊讶地看着她。

桃夭翻了个白眼,不准备再接他这个话题,问道:“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闲着没事儿。”孔宣一双绿色的双眸看向关外,目光却缓缓朝上空看去,“血气越来越浓郁了。”

桃夭闻言顺着他的话也看向了天空,在普通人眼中的灰蒙蒙的天空,在他们修道者的眼中却笼罩着一层怎么也散不去的血色。

“是啊。”桃夭一叹,道:“自西岐炼制出了屠妖剑之后,血气就越来越浓,如今经过几次交战之后,血气几乎遍布了整个天际。”

“这模样跟当年巫妖大劫的最后那一段时日一模一样。”孔宣道:“一模一样的不祥血气,算上这一次,我已经见过三次了。”

“我见过两次。”桃夭笑了笑,而后笑意一收,问道:“你瞧出来了吗?”说着,抬手往西岐大营的方向一指,接着道:“那里是王帐所在,而那里的血气近乎妖异。”

孔宣闻言点点头,“屠妖剑在武王的手中,王帐上面的血气自然最浓郁,而且那屠妖剑也不知道是怎么炼制出来的,杀戮、劫气,全都聚集一身。”

“你就只看出了这一点?”桃夭斜眼看着孔宣。

孔宣一愣,不解地看着桃夭。

桃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向了西岐大营中,双眸微眯,意味深长地道:“王帐的血气浓郁可不仅仅是因为屠妖剑在武王的手中,更是因为那王帐中还多了另一人。”

“你是说”孔宣迟疑地道:“是那魔祖?”

“嗯哼。”桃夭耸耸肩,道:“姜尚和哪吒他们看不明白,那是因为他们修为太低,也看不破迷障。姬发会突然亲自领兵出征,不是因为有了屠妖剑在手,而是因为身边多了一个帮手。”

孔宣眉心一蹙,桃夭却似笑非笑地道:“只不过这帮手可不是为了帮他。”

“国师,为何要突然休战?”

西岐大营的王帐中,身着王袍的男人不解地看向帐中的屏风之后,这屏风是难得的丝绸面,即便是在宫中也没有第二扇。

透过薄如蝉翼般的屏风,隐约能够瞧见后面放在一张矮榻,而矮榻上正侧卧着一人。

姬发俊朗的脸庞跟伯邑考有着六分相似,可他的面相却并没有伯邑考那般柔和,反而对了几分凌厉在其中,特别是如今他的一双眼睛里隐隐透着一股诡异的血色,令得他凌厉俊朗的面貌更多了几分骇人之相。

面对姬发的质疑,矮榻上的国师却依然一身的悠闲肆意,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用着一副懒洋洋的声音,慢条斯理地道:“你的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若再继续打下去,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姬发眉心紧蹙,脸上神色中却带着几分不满和不甘,“但一直这么拖下去会对我方将士们更不利。”

“你急甚?”国师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尊卑地道:“再拖过十天半月也没事儿的,而且如今时机还没到呢。”

“时机?”姬发神色不解,问道:“国师说的是什么时机?”

“自然是大举进攻的时机呀。”国师突然翻身而起,声音中带了一丝懒洋洋的笑意,道:“人都还没到齐呢,不用太心急的。”

“人?”姬发的神色更为不解了,疑惑地问道:“国师说的是什么人?”

国师闻言低低一笑,因为屏风的遮挡,姬发自然没有瞧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诡秘之色,“自然是西方教的人。”

“西方教?!”姬发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似乎一提起西方教,他就有着一股郁气没能发出来,狠声道:“他们早就甩手不管了,又怎么还会再来?”

“怎么会甩手不管了呢。”国师笑吟吟地道:“若他们当真甩手不管了,那营中的几个西方教弟子怎么还留在这里?”

说完,国师起身,慢慢踱出了屏风。

只见一身暗红锦袍的国师,容貌俊美异常,一双漆黑的双眸中仿佛有无数的小勾子,饶是同为男人的姬发在跟他的目光一对视后,也不由自主地被蛊惑。

国师似笑非笑地走到姬发身前,二人几乎都快脸贴脸了,直到姬发猛然惊醒后慌张地退了两步,国师方才大笑着道:“武王殿下放心,我说他们会来那便真的会来。届时西方教的人一到,我就不会再阻止你一举攻城了。”

姬发看着故意戏耍了自己的一番并哈哈大笑的国师,心中有些恼怒,然而这恼怒也不过一瞬,便立刻被国师所说的话吸引。

他迟疑地问道:“国师此话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国师笑吟吟地点头,“西方教的人一到,时机便成熟了。”

“好。”姬发想了想,点头道:“那本王便再等等。”

国师笑吟吟地看着他,而后抬步朝王帐外走去。

看着突然要出去的国师,姬发立刻问道:“国师,你要去哪里?”

“出去转转。”国师回头一笑,眼波蛊惑亦勾人,“在帐中闷久了,出去散散心。”

说完,见姬发一脸迟疑的欲言又止,似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般,国师笑道:“放心,不会让人瞧见我的。”

听了这话后,姬发这才放心般地点点头,嘱咐道:“那国师小心着些,早去早回。”

国师闻言笑着应了一声,抬手掀开帐帘就走了出去。

看着白茫茫的天地,国师似笑非笑地勾着唇角,目光渐渐看向上空,用低不可闻地声音,笑道:“还差最后一点杀戮,西方教的那些秃子们可别让本座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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