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学景听说赵洛泱要去王家,二话不说喝了一碗水,就跟着赵洛泱往外走。

赵洛泱道:“咱们也不着急,三叔先吃点东西。”

赵学景笑道:“回来路上吃了饼,不觉得饿,现在天黑的早,咱们快去快回。”

叔侄两个往王家庄子上去,赵学景赶着车,不一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赵洛泱道,“今天买粮不顺利?”

十六户已经运回几车粮了,她爹回来又往城里去,看样子能拉回来不少。

赵学景道:“不是,咱们去的早,朝廷给的低价粮,就算不能全买回来,但也差不多,再说咱们手里有大牲口,运起来也比别人省事。”

赵学景这次去了之后才发现,同是迁民,他们可比别人好太多了。

他们买过一次粮,熟门熟路,而且提前在衙署开了文书,直奔米铺,大家还没弄清楚情形时,他们已经在等称粮了。

拉粮回来的路上,遇到赶路去城中的人,大家眼睛里都是羡慕的神情。

第二次回去拉粮的时候,米铺门外就都是人了,看样子有些人根本不能领到粮食。

这个冬天不太好过。

赵学景一边庆幸,一边又觉得那些人可怜。

不过,眼下赵学景脑袋里的不是这些事,而是他在装粮食的时候,好似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他不能确定,因为当时围着的人委实太多,他追出去的时候,那人又不见了。

现在洛姐儿问起来,赵学景就照实说了:“好像看到了你三婶娘家的人,也可能是看错了。”

赵洛泱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三婶嫁来赵家,是因为三叔读过书,陶家觉得三叔将来能有些出息,谁知道三叔考了两次秀才都没能成。

后来三婶回娘家的时候,嫂子一个远房亲戚相中了三婶,那人有五六十岁,家中有些田地和宅屋,算不上富足,但也能凑一趣÷阁银钱给陶家。

三婶的兄嫂就劝三婶与三叔和离,三婶自然不肯答应,三婶兄嫂便暗中将那人带回家,想要给三婶相看,正好被三叔撞了个正着。

当时,三叔就与三婶长兄动了手,还将那老东西打了一顿。

从此之后,三婶就跟陶家的彻底断了往来。

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五六年,赵学景当时觉得痛快,但每次年、节,陶氏看着一家人团聚,神情总会不一样。

毕竟陶氏的爹娘还在,她咋会不想家里两位高堂,可是为了这个是不可能回去了。

搬迁之前,他写了封信送去陶家,也一直没有回话,现在想想,那信函指不定有没有到陶家两位长辈手里。

他能做的,也就是打听打听陶家两位长辈的情形。

“三叔别急,”赵洛泱道,“若真是三婶的娘家人,一时半刻他们也不会离开洮州,哪天还能遇到。”

赵学景点点头。

说话间到了王家庄子。

赵洛泱就要往下跳。

“别急,”时玖声音传来,“窝了那么久,腿麻了,活动活动再说。”

赵洛泱觉得时玖越来越仔细了,不过她好像也听得很习惯。

动了动腿,她才慢慢下了车。

王家庄子的门房早就瞧见了赵学景和赵洛泱,立即将门打开,迎他们进庄子。

片刻功夫,陈妈妈也迎了过来。

“这么大的雪,女郎怎么还来了,”陈妈妈道,“快去屋子里暖和暖和。”M..

赵学景和赵洛泱被请进了屋子。

怀光端了热茶。

陈妈妈笑着看向赵学景:“多亏你们清理了火道,屋子里才能这般暖和。”

赵学景道:“好用了?”

“好用了,”陈妈妈道,“不过新砌那个说这两天就能烧,我们还没敢动火,怕没晾干反而毁了。”

“这个容易,”赵学景道,“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陈妈妈有些不好意思:“怎好再劳烦你。”

赵学景道:“本来就是我们砌的,我刚好看看怎么样。”

怀光道:“我跟您一同去。”

陈妈妈也笑着道:“女郎就在这里与我说说话。”

昨天晚上公子猜到赵家女郎可能会来,怀光支开赵学景,也是让赵家女郎好向陈妈妈问公子的事。

赵洛泱自然也明白王家人这番用意,于是等到三叔跟着王管事出去,赵洛泱就看着陈妈妈道:“王公子怎么样了?”

陈妈妈叹口气:“我家公子的病也是时好时坏,昨天晚上精神很是不错,还吩咐过,若是女郎来,就让我们与他说。”

“不过公子到底能不能起身,我也不知晓,只能试试看。”

这有点出乎赵洛泱意外。

赵洛泱道:“不是说,王公子已经好多了吗?”

“那是跟外面人的说法,公子怕让旁人知晓内情会生出乱子,”陈妈妈道,“但不用瞒着女郎。”

赵洛泱的心不禁慌跳了几下。

赵洛泱道:“所以,他的病很重?”

陈妈妈没有说话,而是带着赵洛泱往前走,到了王公子屋外,她才道:“一会儿您自己看看就知晓了。”

也不等赵洛泱应声,陈妈妈又道:“您稍等,我先进去与公子说一声。”

赵洛泱看着眼前的门打开又合上,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别着急。”脑海中传来时玖的声音。

赵洛泱道:“我知道。”

时玖不再说话。

等待的时间没漫长,屋子里静谧的没有一点声响,给人一种错觉,好像里面没有任何人在。

赵洛泱这一刻想了许久,想到小时候与小哑巴的过往,还有小哑巴挣扎着不肯与家人一同离开的情形。

过了这么久了,这些还清晰地印在她脑海中。

终于屋子里传来脚步声,应该是陈妈妈来了。

门缓缓地推开,紧接着帘子掀起。

一个身影出现在赵洛泱面前。

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袍,披着银狐氅衣,脸庞略微有些消瘦,但眼眸依旧清澈的发亮,高挺的鼻梁,那如同用墨细细描绘过的眉毛,含着股压不住的英气。

只是微微抿着的嘴唇,少了些血色,显出一股虚弱的病态。

赵洛泱就这样与王公子对望着,忽然发现了他束发的络子,那络子一看就是旧物,络子是用粗线打的,歪歪扭扭不成个样子,到了后面干脆就系了个结儿,可以看出打络子的人,当时有多不耐烦。

赵洛泱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又快又急。

那络子她认得,因为就是出自她的手。

“小,”赵洛泱下意识地道,“小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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