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豫州的时候,正是晚上。船长停了船,捎带了些岸边的货物和十几个货商。

这是极不合规矩的。

但毕竟不是龙舟,船也不是王府的私有财产,都是雇的。虽然王府雇船是个又挣钱又轻松的美差,但船老大与船员常年在船上讨生活,已经习惯了随手夹带,赚点肥水。一般雇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练本就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凡事较真的人,当然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

空中无月,江面黑得像一潭墨汁。大孟站在甲板上,泠冽的夜风一吹,将他吹得怒发冲冠,胡子乱飞,黑头黑面,像极了一尊活钟馗。

颜小刀从船舱里走来,递了一坛酒给大孟。

大孟接过来,喝了一口,身上终于是暖和了一点。大孟问道:“兄弟,这王爷平日里出门都不带人的吗?”

颜小刀摇摇头:“我也是才认识南郡王不久。”

大孟:“这位王爷在京城,地位权势也是一等一的吧?”

颜小刀:“那可不是,谁都知道皇上心疼这个亲孙子。”

大孟:“那他还敢侍卫都不带,就找了我们两个?”

颜小刀也是一脸疑惑:“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这位王爷性情乖张……”

说道此处两人都愣了愣,这位王爷除了性情乖张还传说有龙阳之癖。两人都同时抬手摸了摸自己一脸的胡子,心道:“不应该吧?这王爷的口味也忒重了。”

大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那个,之前不是说王爷入京那天从街上薅的是一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小白脸吗?”

颜小刀赶紧点点头:“可不是,说是在人群里面一眼相中的呢。”

两人赶紧又饮了口酒,把这个尴尬的对话揭过。颜小刀说道:“我来值夜吧,反正睡不着,大人您先去休息。”

大孟也不客气,一掌拍在颜小刀身上,拍了颜小刀一个趔趄:“叫什么大人,叫我大孟。这样也行,我瞌睡好,先去睡会儿,后半夜就清醒了。后半夜我来。”

按理说,大孟是大理寺少卿,官阶不知比颜小刀高了好几级。但是大孟也是从基层爬摸滚打上来的人,从没把自己当个官过,还特别喜欢和颜小刀这样的基层兄弟们混在一起,喜欢这种喝酒吃肉值夜班的生活。

月亮出来时,已过了丑时。江上的风浪也急起来。颜小刀抬头望望天,什么都看不见,云层还是很厚,月亮忽明忽暗地,并不怎么好看。

忽然颜小刀觉得眼前有个黑点晃了晃。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月光还是忽明忽暗,江上什么都没有。

船舱里,何婧英独占着一张大床,睡得安心。忽然甲板上传来一声轻响。何婧英猛的坐起,随手就拿起放在床榻上的银剑。一个黑影冲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又将她压在床上。

何婧英正欲叫喊,丝丝月光透了进来,照亮黑影高耸的鼻梁。那原本睡在隔壁的萧练,已不知何时窜到了她的房里来。

甲板上又是一声轻响。若不是二人精神都高度集中,这声轻响是听不见的。

萧练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另一只手已经悄悄地放在剑上。

靠近甲板一侧的窗前,一个人影若隐若现。萧练俯身,贴在何婧英的耳边说道:“在这里待着。”说罢,萧练眼神微微一凝,手在床沿上一拍,整个人腾空而出,“嘭”地一声撞破窗户,将窗前那个黑衣人踹出一丈远。黑衣人重重地砸在桅杆上。

萧练刚在甲板上站定。又有数十名黑衣人从船底跃了上来,齐齐向萧练斩去。

何婧英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拿着银剑一个翻身就跃出窗户,将袭向萧练身后的黑衣人一剑荡开。何婧英的银剑名为折月,是何胤给何婧英特制的,剑身极薄极轻,能透月光,却坚韧无比。黑衣人一击不成,倒转剑头向何婧英袭来。何婧英剑尖轻触甲板,倒立而起,侃侃躲过来人一剑,随即一个翻身落下,折月微微一弯,向前弹出,击在黑衣人的手臂上。黑衣人的手中剑脱手飞出,胸前被折月划了条不深不浅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而何婧英此时已经到了萧练身后。

萧练怒道:“不是让你待在房里吗?”

何婧英不屑道:“你叫我待就待?”

黑衣人相互看一眼,拿着刀慢慢向两人围了过来。

萧练好整以暇地将剑拿在手里晃了晃。“你们没觉得这甲板上没有人有点奇怪么?”

黑衣人顿了顿。

萧练嘴角微微一挑,狡黠的眼眸里闪过令人无法琢磨的愉悦。萧练将剑在甲板上一击,发出“锵”地一声响,下令道:“要活的!”

甲板下数十人同时答道:“是!”随即,甲板“嘭”地一声碎裂开来,数十名穿着粗布衣衫的人从甲板下一跃而出。这些人正是在豫州上船的货商。

其中一个黑衣人说道:“妈的!中计了!走!”

可哪有那么容易?这数十名客商打扮的人,白日里隐藏了锋芒,黑夜中一动起手来,目中精光乍现,每一个都是个中好手。一瞬间就有数名黑衣人遭了重创,皆都是当胸一剑,却又避开要害,瞬间制敌又留下了性命。

在黑衣人中,有一个身量矮小,但没有佩剑的人,一直没有动手,等到此时忽然身形一闪就向萧练擒来。萧练目光微微一凝,此人就算不出声,看他的身手,萧练也猜到了来者:“白头翁!保护王妃!”

随着萧练一声令下,马澄、颜小刀、大孟,从暗处一跃而出,将何婧英护在中间。就连徐龙驹也战战兢兢地冲了出来,站在何婧英身旁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马澄、颜小刀、大孟三人原本的任务是藏在暗处,逮黑衣人头目的。现在有了新的任务。

大孟一边咆哮一边将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威,一丈之内近不得人。

那黑衣人听见萧练认出了他,干脆一把将面罩扯下,露出一头白发来。白头翁笑道:“好好好,孙子你还认得你爷爷,算你有孝心!”

萧练一剑劈了过去:“我爷爷坟头草都一丈高了,你哪来的滚回哪去!”

见萧练一剑劈来,白头翁竟然不闪不避,伸手接下了一剑。那剑击在白头翁的手上,霎时蹦出了数枚火花。

萧练借着月色才看清,白头翁的手上竟然戴着金丝软甲。萧练一笑道:“老头子戴手套,装什么小姑娘!”

白头翁气道:“你说谁是小姑娘!”

萧练又笑道:“谁答话,谁是小姑娘!”

说话间,二人已经过了数十招,都是以快打快。月色在天空忽隐忽现,落在萧练的剑上,给剑身度上一层流转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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