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关于国库里的具体存钱存货,你找户部财政大臣没用。”景枫浅抿了一口酒,继续说道,“问他们一点东西,上上下下算起来,估计最快也得一两天!”
其实,那么庞大的数量和物品种类,一两天内盘算清楚,也并不算慢。
“那得找谁?”景澜裹了裹衣服,虽然答应了景枫,但他的心情反而并不如之前了,现在景澜只觉得连呼别有用心都变得沉重,“治理农田水患必然要用不少银子,你准备支几成?”
关于银钱,景枫倒格外自信,“该用多少用多少,等你真的见了国库的存银后,你就不会担心了。这些年下来……也就封后那会用了点银钱。”
景枫早几年,一动这心思的时候,已经开始在财力物力上有所准备了。如今真就全都派上了用场。
“财物的事,你得问于飞成。”景枫唇边露出一丝笑意,“这个人管财绝对是把好手,过些日子得空了……我得提拔他。”
景澜楞了半晌,脑子里来来回回地想了好半天,方才问道,“于……于飞成?这个人是谁?朝廷里有这个人么?县官吧?”
景澜从前虽是闲散王爷,对朝廷之事完全不过问,可耐不住记心好,再漠不关心,也算熟悉满朝文武。
偏偏于飞成这个名字,景澜却从来没有听过。
“是个在御膳房里做菜的大师傅。”
景澜脸上抽搐了几下,直掏耳朵,疑心自己听错了一般,“御膳房?做菜的?管国库?”
景枫对于飞成那张胖脸印象颇深,且还赞叹起来,“英雄无问出处,别嫌弃他……这人往后可堪大用!”
景澜也不纠结,只记住了这人的名字。
正说着,一枝木条和射了过来,直把景枫手上的酒坛子开了个洞。
“江湖雨,江湖事。”司白打着醉拳,“你们二位,出来一战可否?”
因为收到月华的卷轴,司白心里苦闷,是五个人里醉得最厉害的那位。
景枫和景澜原也是半醉半醒的,可之前那一番谈话,却让他们两人的醉意都淡了几分。
没得到回应,司白也不恼,又同百里凤烨和夏樱斗了起来,“再来……靖安王爷,忆冰楼堂主!你们二位一起上。”
不知道打了多久,他们才湿淋淋地回到凉亭里,又开始嚷着要喝酒……
菀清让人不停地送酒,但求一醉,酒水上绝不克扣。
这一整天,五个人不知喝了多少坛酒。
最后所有人都醉了。
横七竖八地躺在凉亭里。
***
“王妃。”六爻有些担忧,“他们全都醉了,司白公子还全身都湿着呢……这雨天又刮冷风,可不能让他们都在凉亭里啊!虽是习武之人,可身体也不是铁打的。”
不光司白全身湿透,连夏樱和百里凤烨,全身上下也找不到一块干的地方。
菀清叫来了白霜,“看一看能不能叫醒他们,最好让他们自己换下湿衣服。”
可菀清白操了心,这几个人的警觉性极高,即便在醉酒里,可一旦有人靠近,仍会不自主地做出反击的动作……就连夏樱的龙渊,也似乎有灵性一般,一旦有人接近,但立刻绽出幽蓝色的光泽,像在警告一般。
菀清没办法,只好由着他们湿衣躺着了……
若强行替换,恐怕湿衣服没换下来,王府里的人,倒得死伤几个……无意下的自保,往往才会全力一击。
***
两个时辰后陆续有人醒来了。
菀清很快让人给他们每人盛了一碗醒酒汤……又热又暖!味道还不错,倒更像一道汤点,而非药膳,别提有多么舒适了。
酒醒之后,所有人的话题突然变少了……五个人大眼看小眼,之前那种和谐的气氛消失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是非常奇特的一天,事后想起来,每一个人的后背都起了一层薄汗……他们居然能在虎贪狼视的敌人眼皮下,醉得人事不知?
只要对方藏了坏心,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夏樱抱着醒酒汤焐手,这才发现,百里凤烨的衣服居然是半干半湿的!
仍旧悬着的心,又一次被揪了起来,夏樱这才想起来,那些雨中的比划,马上放下了碗,伸手抚了抚百里凤烨的额头,语气说不出的焦急,“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你一向身子弱。”
说着,就要用内力帮百里凤烨逼走湿气。
百里凤烨狭长的凤眸里染上戏谑,并没有阻止夏樱的动作……事实上,他还很享受。
夏樱的内息非常温暖……可再怎么样,也暖不过百里凤烨内心的欢喜。
只是……唯一让百里凤烨哭笑不得的是——他一个大男人,病过一次,居然反复地成为一向身子弱?
果然,连司白也听不下去了,语气里含酸带醋的讥讽起来,“靖安王爷内力充沛,可你自己身上都还没干的……你用得着先帮他么?他自己没有内力啊?就百里凤烨还叫身子弱?敢情你要亲眼见着他单挑象群才算身强体壮?”
司白越说,百里凤烨便显得越是开心。
等内力在百里凤烨身上运转了两个小周天后,夏樱方才收住了手,“怎么样?”
“好多了,多谢阿樱。”百里凤烨挑唇而笑,极尽妖邪。
可便在此刻,一道盯在百里凤烨身上的目光,让他极为难受……一番寻找,正好瞧见了景枫的星眸。
两人对视了一番,俱能从对方眼里瞧出敌意。
百里凤烨轻舔薄唇,眼皮上微微带红的地方……颜色宛若变深了几分。
在他晕睡不醒的那些日子,夏樱和景枫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可百里凤烨不知道……而且,夏樱也不愿深谈,还有景枫反复提过的沁雪池,这些都让百里凤烨的心堵得难受。
“对了,夏樱,你和百里凤烨出宫,除了找莫瞎子之外,估计……还要去看看初宁吧。”景枫似笑非笑的瞧着夏樱。
此话一出,百里凤烨和夏樱心里都打了个鼓。
夏樱反应快,面上并无异样,反倒不加思索的转头问百里凤烨,“是么?你要去找初宁?”
百里凤烨佯装无辜,同夏樱对视着,两手一摊,“初宁?凤烨不知道啊!”
说罢,夏樱和百里凤烨一同转头望着景枫,默契十足,一口同声地问道。
“谁是初宁?”
“谁是初宁?”
关于初宁和忆冰楼有联系,本就是景枫的猜想,此刻得到这样的回答,反而让景枫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一些。
初宁在华褚这般出风头……忆冰楼不可能对他一无所知。再者,夏樱也有自己的消息网,这些年虽身在华褚,可对大夏的事,也了如指掌。
他们一同否认初宁,反而内存妖异。
更让景枫气恼的是这两人天衣无缝的配合!
景枫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四象十分狼狈地从雨里钻了过来。
不久前还衣冠楚楚的四象,此刻却变成了个叫花子的样子,袖子被扯烂了一只,手掌上留着一个仍在流血的牙印,左脸上有三道抓痕。
景澜被四象的样子惊到了,“怎么了?你惹到秋霜了?”
整个王府里脾气最爆,武功又好,又是四象不敢下死手的人,也就只有秋霜了。
“不是!”四象用舌头抵了一下左脸,又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抓痕,“王爷……是岺阁老来找陛下。”
四象这话回的实在不成礼数。皇帝当前,便是有事,也得和景枫说……可四象显然目无君主。
四象一付苦大仇深的样子,“我们栏着没让他进来,老头抬手便打……这老头没武功,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可说话委实难听……”
景枫咳嗽了两声,这才没有笑出声来。
岺阁老其人,乃猫狗俱嫌之辈……成天里骂这骂那,大人小孩但凡有一点让他不舒服,他准能理教仁义,拐着弯的骂上几个时辰。
“让他进来吧。”景澜摆了摆手。
在景王府,景枫说话也不管事,得景澜授意才能做准。
岺阁老裹着蓑衣,抬着雨伞,脚上还穿着水靴……缓步从大门走来。
四象是真怕了这老头,他刚一接近,四象便连退一大步,远着岺阁老最少一丈的距离。
可岺阁老仍不打算放过四象,横眉冷对,咬牙切齿地骂道,“竖子!尔乃敢与光辉同处?近日月而不晓自臭!”
四象听不懂,可也知道老头说的不是好话,气得脸色发青,可见对方也是一把胡子的人了,这便又忍了下来。
“远些!”岺阁老口沫横飞,“竖子虫豸!枉污人清明,刺人眼睛……速速远些!”
四象冲着岺阁老啐了一口,转身从凉亭上跳了下去……果真离得远远的。
岺阁老这才慢条斯理地把伞放在脚边,又以近乎蜗牛般的速度把衣上的蓑衣和蓑帽摘了,完事……还叠得整整齐齐,连蓑衣上高起的一撮毛,也得吐些口水弄平不可。
夏樱几乎被这老头给催眠了!
不久前,就是这个岺阁老呈上一道折子,说是废除选妃什么的……说了一大堆,纸都白废了数尺。
等一切整理完毕,岺阁老这才说起了正事……
又是引经据典,又是宗庙规法,从上古数到当今,差不多讲了一个时辰,众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连日大雨倾盆,雷电交加,以至于金鸾殿被雷火击中,檐向龙头被击落在地!
这确实是挺严重的事!
金鸾殿乃皇帝掌朝的地方……是君主下达指令最多的一处。可偏偏这里遭到雷击!
天意反帝?果为妖星?
这段日子,于景枫而言,当真流年不利。
天雷引火,击落龙头!这又将成为针对景枫的一大利器。
可岺阁老的重点居然是——上天为司徒青怜和景枫废除选秀而发怒!此为天意示警。
岺阁老得出的结论有二——其一是恢复选秀,其二竟是要景枫下罪己诏,求得天意宽恕!
这老头……唉,真是恶俗中又带了一点滑稽。
这些日子,诡异的气侯,不正常的米价,再加上这条天雷击落金鸾殿的龙头……很快让舆论上升到了举国皆沸的地步。
景枫在政期间,没有做过一件残害百姓的事情!
这一点,景枫问心无愧。
可他不明白,直至今日为止……为何自己会落得个民心向背的结果!
老百姓很健忘,不记得当权者的仁政……
暮年的大昶帝,在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仍旧悻悻!
这一路走来,他真的是从底谷起始……比当年弑父夺位,不知艰难上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