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绩虽说是个庶子,在荣家内遭遇的是非也不少了,可,除了前几年他爹因为他不成器而打过他之外,还真没被人掌掴过。现在居然被人,还是被一个女人给打到脸面上来了,可想而知他的愤怒。
他眼神凶狠带着凛冽的杀气盯着林二春,原本他的面色就很苍白,额头上的血管也隐隐可见,此时因为动怒,更是青筋暴起,再加上那迅速肿胀起来的半张脸,瞧着狰狞又阴沉,根本没有半点醉态。
他咬牙切齿的道:“你找死!”说完,身体摇晃了一下,那桌子往前滑动发出“吱”的一声刺耳声响。
店小二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紧张的伸手想要来扶他,被他给甩来了:“滚!”
那店小二被荣绩给吓得瑟缩的往后退了退,垂着头既不敢滚,也不敢再主动上前,恨不得自己就地消失才好。
林二春却是半点也不怕荣绩,她往前走了一小步,更凑近了他一些,双臂环胸,用毫不逊色于他的恶劣态度打量他,鄙夷的“哼”了一声,然后一脸遗憾的摇了摇头。
“我就是去找死那也没有你死的快,你现在还只是浑身乏力,头昏脑胀,心口烦躁......哦,对了,还有恶心反胃,不过,你再这么动怒斗狠下去,会迅速的加重你的病情,不出一柱香的时间,你就会呼吸不畅晕过去,一旦晕了,那就真的没救了。
看你年纪轻轻的,本来还有大好的前途,可马上就要死了,所有的野心和报复,统统都还来不及实施,还真是可惜啊。”话虽如此说,可她面上还真没有半点儿惋惜之色。
这挑衅之语刺激得荣绩只觉得心口发紧,呼吸越发沉重,面上也更加晦暗,他默了一瞬,这才重新在心里评估林二春。
荣绩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他自有一番际遇,如今也是个老江湖了,此时他撕下了常年披在身上的那层浪荡子的伪装,浑身气势陡变,这是从血腥厮杀和斗勇中形成的,足以震慑江南三教九流的强大气质。
那缩在墙角的店小二因为瞥了一眼大胆放眼的林二春,来不及收回视线,只跟荣绩对了一眼,就忍不住瑟缩发颤起来,赶紧垂头不敢再乱看了。
站在林二春身侧的小幺面上紧绷着,越发严肃,他甚至不动声色的活动了一下手指,随时准备扑上去跟荣绩厮杀。
如果荣绩面对的是一个普通女人只怕早就站不住了,可面对的是掐住了他的七寸的林二春,她不仅不怕,反而目光之中满是果然如此的兴奋。
他越是表现得狠戾强大,林二春越是兴奋,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亮。
这女人......
荣绩依旧保持着用阴沉冷冽的表情跟林二春对视,心里快速的琢磨着该怎么评价林二春。
三教九流之中各式各样的狠、辣、阴、毒、装的女人他也见过不少了,也算是阅女无数,可还真的没有见过林二春一款,哪一种她都好像对不上。
他并没有从她面上看到除了兴奋之外的其他神色,这跟那种自持抓住了他的把柄,想要拿捏他的人不一样,也不是那种仗着背后有人就张扬挑衅的人,就像是......
荣绩突然间觉得他是不是变成了自己的那只取乐用的强壮凶狠的蟋蟀,林二春则变成了他,如果给林二春一根草秆子,她说不定拨弄一下他,朝他吼一句:“黑将军就是这样,保持气势,上,去咬死它!”
这感觉何其相似,又何其诡异,让他越发气闷,他阴恻恻的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林二春轻飘飘的看了看他撑在桌上的手,道:“我还知道你马上要死了,你看你的手已经发黄了,身上肯定也发黄了,还不只是这样吧,你就连小便都是红色的,这病......”
荣绩手指微蜷扣在桌面上,突然牵了牵唇角,打断了林二春的话,“你是杨氏那个贱人的人?”他可没兴趣跟一个女人讨论自己的小便。
林二春一愣,她还真的被问住了:“什么杨氏?”
杨氏是荣绩的嫡母,作为一个被磋磨过的、有野心、也有手段的庶子,能够跟嫡母关系融洽那才怪。
荣绩这也不是第一次病发,这些年来断断续续的也发病几回了,可每每找大夫却看不出任何问题来,都说他的气血不足,养着就行了,不发病的时候他的脉象正常,是一丁点问题都没有。
荣绩在接触的三教九流中的黑暗多了之后,就怀疑自己是中了某种古怪的毒,这下毒的人他毫不犹豫的就觉得是杨氏。
他年纪幼小的时候,杨氏不是没有对付过他,养废他的身体和性子,这些她可是都做过的,要不是他命大也熬不到现在了。
在荣绩长大成人之后,可以接触到他的人里面,根本没人有机会给他下毒,不是杨氏还能够是谁!虽然他还没有找到证据......
症状最严重的那一次,荣绩用的是自己私下找的大夫,那大夫就说他是重了毒,不过却没本事弄出解药来。
想起这个嫡母的种种,以及靠着身份和孝道就能将自己、姨娘和妹妹死死压住,而现在他也不能去将这个蛇蝎妇人解决了,荣绩就愤怒不已。
他握了握拳头,突然眼前一黑,身体往下栽伏在桌面上,晕了过去,然后又缓缓的沿着桌面滑到在地上了,撞翻了椅子他都没有动弹一下。
屋内剩下的三人神色各异,林二春嘀咕道:“说了不能动气,还真是......”
那店小二则是舒了口气,顾不得活动发僵的四肢,忙不迭的就往外跑:“我这就去请大夫过来。”
林二春冲小幺道,“帮忙将他翻过来,脸朝上。”
小幺走过去抓住荣绩的后衣领,往上一扯,很快就站了起来,看着林二春。
林二春被他这粗鲁的动作惊得眼皮一跳,再看荣绩,脸确实是翻过来了,不过整个身体以一个古怪的姿势扭曲着。
林二春咧了咧嘴,赞赏的拍了拍小幺的手臂:“做得不错。”想不到这沉默寡言的少年居然还有这样的冷幽默处理方式。
小幺嘴角动了动,扯出一抹极淡的、腼腆的笑意来,看得林二春又是一惊,他也是会笑的。
她朝小幺笑了笑,看看地上还等着急救的人,这时也并未再多说什么,又吩咐了小幺一声,让他去找这店铺中的伙计拿急救用的东西。
对急性溶血性贫血最好的办法就是输入新鲜的血液,但是现在这个年头想要输血,很显然是不现实的,林二春只能用从室友那科普来的一点常规手段,还是改良之后的很粗糙的常规手段。
小幺拿了东西回来的时候,林二春已经将这雅间内的门窗全部打开了,又将荣绩的衣领拉开了一些,还给他灌了一些带过来打算来跟那新掌柜谈生意,让人先验验货的果醋。
东西齐了,她将口碱划在盐水中,捏住了荣绩的下颚,一股脑的给人灌了进去,随后又灌进去一碗糖水,连续灌了这一通之后,荣绩的肚子都鼓起来了,然而这还不算完,在小幺的注视之下,她又给灌了一碗鸡蛋清,将剩下的东西也都塞进去了。
期间小幺不时看看荣绩再看看她,林二春故作神秘的小声道:“他的态度太恶劣了,趁机出出气。”
小幺目光闪了闪,依旧没有说话。
林二春笑了两声,再做完这些之后,林二春能够做的也就是等着荣绩醒过来了。
好在,许是荣绩这次的反应并不算太严重,并未让林二春等多久,在那个店小二找来的大夫翘着胡子指责她胡闹,刚写完药方之后,荣绩就睁开了眼睛,脸色依旧难看,但是到底是醒来了。
他忍着嘴里的怪味将大夫赶走了,那店小二也被轰了出去,小幺也出去了,然后才沉着脸扫了一眼自己敞开的衣领,又看着林二春,等她的解释。
林二春道:“看你喘不上气,才将你的衣服给解开了,我对你这种货色也不敢兴趣。现在你应该觉得好一些了吧?再过一两个时辰会觉得更好一些,之后按照我的吩咐休息两天,就能复原了。”
荣绩确实觉得好一点了,姑且信她。
林二春又道:“我忙得很,也没时间跟你这里磨叽,先说好,我不认识什么杨氏,也不知道你跟他之间的事情,还没人能够做我的主。”
一提到杨氏他都给气晕了,林二春自然要说清楚。
荣绩眯起眼睛,问:“你能解我身上的毒?”
原来他以为自己是中毒了,林二春也没有纠正他,她点头道:“你的病我可以控制。”
“不能根治吗?”
“不能,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没办法根除了,你按照我说的办,能控制让你不再病发,至少不会因此病亡。”在她生活的时代都没法根治,林二春说这话毫不心虚。
荣绩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岂不是长期被林二春拿捏住了?如果林二春是抱着这个目的,那她是打错了算盘,他有无数的办法可以从她嘴里将控制的法子给撬出来。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林二春没有注意荣绩面上一闪而过的阴沉,她干脆的道:“我的要求是不管在任何时候,你都不能帮东方承朔的忙,任何一个小忙都不行。”
上一世,东方承朔镇守西川,荣绩没少给他立功,说严重一些,有几次跟蒙古人的战役,若没有荣绩,东方承朔能不能回来都不一定。
林二春虽然不知道东方承朔回京加入皇权争夺之后的事情,但是猜测荣绩肯定也起了不小的作用,也许一个荣绩还不能够改变东方承朔的问鼎之路,但是没有他,东方承朔肯定要走得艰难一些。
荣绩莫名的看着她,因为太过惊讶,他的语气里也带了几分不可思议:“就这个?”
“就这个。”
荣绩毫不犹豫的一口应下:“可以。”
林二春补充道:“哪怕是他当了皇帝,你都不能当他的臣子,不得帮他谋划。”
荣绩道:“我可没有供人驱使的打算,别说是东方承朔了,就算是东方家的皇帝来了,也使唤不动小爷。”
跟荣家的蛰伏避世不一样,荣绩是真的不喜欢受到束缚,他对目前的生活状况也很是满意。
林二春的要求对他来说简直就算不上是要求。
见林二春一副不信任的样子,他不快道:“小爷说话算话。”
“你能不能说话算话,这个以后再验证,我也不怕你跑了。”她说着站了起来,。
“那就这样说定了,至于你妹妹跟我的生意,那是她的事情,你能劝说她就尽管去,老实说,现在我就是不用她,也没什么损失,现在她走了也成,反正我的局面已经打开了。”
荣绩还要说什么,突然肚子里发出一阵异响,林二春哈哈笑了两声,一边朝外走,一边道:“你忙,下回有事找我客气一些。”
荣绩捂着腹部顿时面上发黑,“林二春,你究竟给小爷吃了什么?”
除了嘴里难受,他还觉得胃和肠子里面都在不停的翻滚着,倾泻而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要不是还强撑着,绝对是要上吐下泻了。M..
林二春出了门口,心中大爽,虽然没有取代东方承朔让荣绩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也不算没有收获,何况,来日方长呢。
“这可是我拿捏你的秘密,你老实了自然告诉你。”
“林二春!”
林二春头也不回的下了楼,刚从这屋里出来,就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沉着脸迎面而来,在外一项温和的人,这次看着很不高兴啊。
她忍不住多往那边瞅了几眼,看着看着那人也察觉到了,抬眸朝她看过来,顿时抬头挺胸,沉凝的面容也像是春暖花开了,舒展开了,带着隐隐的温柔笑意。
他一边走一边缓缓将双手负在身后,原本急促的脚步也慢了下来,那气定神闲装和模作样的架势,让林二春不由得好笑,她突然想起以前听过的一段话。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这只雄师正在展示他的利爪和光滑发亮的皮毛,试图以此吸引雌性的注意……
啊,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