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堂人被栗山坑进了局子里,老支书于立堂因失职撤去支书职务,只有栗**没事,一切是这样离奇,这样让人无法想象。洼庄村就像久旱之年又迅猛地降临了一场冰雹,弄得人心慌慌,怨声不迭。

当荒妹带着跟那些受过栗山的恩惠和欺凌的婆娘们将联名告状的材料送到上面的时候,她们却矢口否认了那些事实,竟把荒妹的证词也说成是诬告。人们将栗山就看成是一棵摇不动推不倒的大树,任其他招来多大的狂风暴雨,任其他落下多少残枝败叶,可怕的沉默就像永久结成的冰川,永固不化的雪山那样。

荒妹又一次认命了,这些天她经历了不知多少次的惊恐和不安,她在心里默默地忍受着,她等待着栗山再一次对她的种种报复,她现在已是一个嗦嗦发抖孱弱频死的没有灵魂的身躯了,任凭灾难怎样降临到她的头上。

然而,奇怪的很,自从上面下来查账的人以后栗山就再没有碰过她,相反,就在近期他还给她找了一家似乎是很合适跟她很相称的婆家,也似乎体现了他作为一村之长那种对民负责的态度。

这个婆家就是洼庄村人人皆知的破落家庭,这个家里有一个呆头呆脑又痴又憨的儿子和一个双目失明的**,儿子叫虎子,**因为眼瞎,时间长了大家都习惯称呼她瞎婆。虎子的父亲早年在矿上砸死了,虎子就有了这样的痴呆症,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生活到现在。

起初荒妹弄不清栗山又要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她不相信栗山能轻而易举放过她,但她也绝不会按照栗山的主意嫁到那个家庭去生活,那个虎子只知道见了人傻嘻嘻地笑,别人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那个瞎婆荒妹不清楚,总之这个虎子跟瞎婆组成的家庭要让自己去料理,要让自己为那个呆子去做饭洗锅,为他铺炕叠被,那真是慈善的上帝对她最不慈善的安排了。

栗山终于领着两个媒婆正式来到荒妹家,那也是婆婆死后经常来找她的两个媒婆,当初她们给她找的都是村上一些很不错的年轻后生,但都被荒妹宛然拒绝了,她们肯定是在怨恨荒妹当初没有听她们的话,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她们是按照栗山的安排来给她找婆家了,就是那个虎子跟瞎婆组成的家,荒妹发觉她们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就是在告诉她,这就是当初死活不肯嫁给栗**的下场。也是她最后抉择自己命运的时候了。

“答应栗**吧荒妹”一个媒婆说。

荒妹没吭声,这些势利的人,让他感到很恶心。

对于这两种选择荒妹一件都不服从,她决意已定。她要等待栗山跟媒婆们对她的宣判。

栗山不想让这种沉默往下延伸,他跟两个媒婆点点头出去了。

栗山出去后,两个媒婆又做出一幅无奈的样子,荒妹能看出来,她们目的就是说法她还从了栗山。

“孩子,你还是答应嫁给他吧,只当图他个有钱有势。再说栗**又是五大三粗的一个大男人,跟了他不吃亏呀。”一个劝说。

“对呀,孩子,女人不就是一张窗户纸吗,糊上就有温暖,都是过日子。”

荒妹没言语,她已习惯了这种沉默。

“你老公公愿意让你嫁给栗**,准比那个瞎婆家里的那个呆强吧”。

荒妹没言语。

“你公公花了栗**很多钱,也花了那个瞎婆家呆子很多钱,都是冲着你呀。”

“我走,我离开这个家。”

“你能走掉?你是栗家的媳妇!”栗山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那的眼睛里露出凶光。

“走不掉就死!”

这是五岁的谦谦从外边玩耍回来找妈妈,她是那么可爱,看着荒妹那张难看的脸,用小手擦掉荒妹淌着的泪水。她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惜他看不懂。启启从炕上爬起来,哭着等荒妹过来抱她。

“谦谦是我的女儿,我今天就领她走,启启给栗平留下做根,剩下的你这个臭婆娘就利索了,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去死了。”栗山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要不是我栗山肩负着一村的担子,你是死也死不掉的。

荒妹终于选择了嫁给那个呆子虎子了。这个选择是栗山意想不到的,他本意是拿虎子做赌注的,他懂得象荒妹这种女人一旦做了虎子的老婆,那种感觉真的比死还难受。

栗山作为洼庄的一个大红人,他不愿意也不能老是用强迫、暴力的手段去索取荒妹的一切,他要争取荒妹能自觉自愿地顺从他,毫无拘谨、毫无敌意地做他的老婆。他要想些法子利用自己那得天独厚的权力,将荒妹挤到一个死胡同里,逼她回过头来。

不料他的这步棋走错了,相反,到使荒妹将栗山的这种手段当作了自己的一块跳板,很顺利地从栗家这道鬼门关跳出来。

正是沉默使她这个无奈的女人看穿了栗山这一招,她知道要使自己逃出栗山的魔爪,这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只要逃出来自己就自由了,只要逃出来自己才有选择的希望。

在一个呆子面前生活总比到栗山手里强,那里有自由没有厌恶没有愤恨。他走了,栗山就不会仗借自己是栗家的主人来狭持她了,她不怕他的权力,她怕的是栗家大门上的那把大锁,象囚牢一样。

荒妹无忧无虑地走进虎子的家。

她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她把这里当作了她又一次生存的转折点,她有不长期在虎子家生活的目的,她得忍耐,忍耐过这个过渡时期。

当她走进虎子家的时候,她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充满欢乐、充满热情的家庭,瞎婆那熟练刚健的步子真看不出她是一个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她的家里摆设的井然有序,她的灶台擦磨的明光发亮,她有新置的洗衣机,落地音响,还有一台法日牌二十一英寸彩电。

虎子迎接着将要跟自己生存在一起的家庭主妇,他那憨厚痴呆的睦子里分明隐藏着一股灵感,那灵感下面有一张喜滋滋的合不拢的大嘴,他的身材很壮,哪里边有一股很充实的使不完的劲。

栗山没想到在荒妹身上走的这盘棋输了个残败,在“出嫁”荒妹的时候,他还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将荒妹亲自送到虎子家,这说明他这个一村之长在为这个破落的家庭着想。

起初他带着一幅慈善的面具跟瞎婆说要给虎子找个老婆,瞎婆当然高兴,不知说了村里一把手多少好听的话。

当时栗山只是做个假象给荒妹看,又不想让瞎婆真的捡了这个便宜,于是跟瞎婆张嘴要很高的彩礼,没想到瞎婆到后来竟按照他的价码凑够了。虎子很能干,在窑上挣下的钱全被瞎婆攒着,目的就是能给虎子讨个做饭的。

栗山没曾想这样的家庭竟有这么多钱。事情就像秋田里种下的麦子,顺着拢子往下走,最终他不得不假戏真唱,还戴着一幅慈善的面具。

荒妹嫁给虎子做老婆,那阵子村上就像一锅滚烫的沸水,饭前饭后成了大人小孩们的头号新闻,时间一过又平静的象一潭死水,到使虎子的家庭沸腾起来。

瞎婆在刚生虎子的时候就死了丈夫,她也在生虎子的那年得了产后风双目失明,三十年的孤儿寡母,三十年的清淡生活,做梦也没想到一下添了三口人。

虎子像害怕荒妹似的,日子过了快三个月了他都没有正眼看过荒妹,见荒妹就躲,更不要提黑夜跟荒妹在一起了。

荒妹刚过来的时候,还怕虎子呆头呆脑地欺负她,时刻绷着神经防备着。时间长了她发现虎子似乎就不懂那些男女事,只是每天傻高兴,跟谦谦玩的挺开心。

虎子从荒妹进了这个家,窑上的工上的比先前还勤,下了工就傻乎乎地吃饭,吃过饭就去做家务活,弄得荒妹都是插不上手。

荒妹叫一声“虎子”,他就像触了电一般,给荒妹做了事就走,从不跟她坐一起说些家常。荒妹在他面前就象是嫦娥仙子下凡。

村里人很羡慕虎子讨来个好老婆,常跟虎子开玩笑:“虎子,说个好媳妇吧。”

虎子听了就不好意思地笑笑,还红着一片脸。

还有人特别嫉妒他,偏偏该他拣了个好媳妇,就捉弄他骂他:“傻笑个球,她让你上炕吗。”

虎子听了这话就红了眼,摆了一幅打架的样子。

虎子也是个男人,他不是不想过跟荒妹那事,可一见荒妹那张秀丽的脸,他就怯懦起来,没有了勇气,摇摇头,就自个儿上了他那间很幽暗的小屋。

瞎婆瞎着两只眼什么也看不见,她不知道媳妇是个什么样子,她想儿子是个呆子,媳妇不是缺这就是短那,即是街坊邻居在她耳朵里怎样说荒妹长得好是个仙女她都不相信,其实她很知足,只要是虎子的媳妇,和和睦睦的能过天气就行。

栗山忽然有一天来要谦谦了,他进门就跟荒妹讲:“你已成了家顾不上了,谦谦该跟我走了吧。”

“谦谦是我的女儿,凭什么给你。”荒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

“咱上场说过的,谦谦过继我名下,只是她还不到三生日,暂且由你抚养,现在谦谦已经三岁半了,该我领回去了。”其实栗山是故意的,要不要谦谦对他来说无所谓,可对荒妹来说,那可就不一样了,比杀她还疼。他要让荒妹继续领教她不愿意嫁给他的那种惩罚。

“谦谦是我的女儿。”荒妹忽然死死地抱住谦谦。

“不但谦谦不是你的,就启启也不是你的,启启现在还小,按法律规定,你在抚养她几年,然后由我堂叔来领她,给栗平开门”。栗山继续说,那音调稳稳的,低低地,使荒妹浑身在颤抖。

他还是那样气粗,那样厉害的像一把刀子。

“上场我就没同意过,女儿都是我的,谁也别想领。”荒妹像是哀求,她现在已经无力再跟这个栗山抗争了,她觉得她太渺小了,太弱不禁风了。

“难道法律还得征求你的意见喽,你不是还是高中生吗?”栗山继续说,还是稳稳的低低的语气,荒妹听出来这种声音比煤窑上的**还要响还要沉闷。

“孩子都是我亲生的,你不要死缠我好不好,我已不是你们栗家的媳妇了,求求你,你走吧!”荒妹哀求道。

“你以为跑了和尚能跑了庙吗,呸!贱货!”栗山加重了语气。

荒妹哭了,她没有象今天这样大声地哭过。

虎子正好从外边进来,见荒妹哭的很伤心,又瞧见栗山那个样子,他知道荒妹受了栗山的欺负,只见他冲栗山叫一声:“你妈个日。”顺手抄起门里的顶门叉朝栗山打去。

栗山怕事情闹大,自己这个领导下不了台,就说一声“不跟你一般见识。”跑了。

事后三天,镇里法庭将荒妹传去,要她按照协议将谦谦交给栗山。

荒妹无奈,她这才感觉到有权有势,有钱有路的那种可怕。

可是荒妹能将谦谦交给这种让她厌恶让她愤恨的人吗。

她要去求栗山,她要给他跪下磕头,她要告诉他她真的斗不过他,真的怕他了,她要求他绕过她的女儿,绕过她这个苦命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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