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来到慈宁宫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睡下了。苏麻喇姑将他挡在了殿外,轻声问道:“这么晚了还过来,有事不能明早上说么?”
对着宫里的老嬷嬷,梁九功纵然身为皇宫总管也不敢太过于放肆,脸上带着讨好似的笑,“我的好苏嬷嬷,奴才也不想这么晚来打扰太皇太后,但是皇上的吩咐,奴才不敢不从啊,就劳烦您帮忙通报一声吧。”
苏麻喇姑摇摇头,“这不行,我可那么大的胆子去吵醒太皇太后。”今儿个一天事情已经够让太皇太后心烦了,这好不容易她睡着了,以私心来讲,天大的事情她也不会进去通报。“皇上让你来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说么?”
梁九功心想,苏麻喇姑是太皇太后身边最信任的人,可谓是心腹。今夜的事情对她说了也无妨,因此便将身后的宫女唤道跟前,动手掀开她托盘上的遮布,指着托盘中的一枚枚银针,道:“就是这个,老姐姐,您看吧。”
苏麻喇姑俯首往前一看,见托盘上放着的是一枚枚银针,仔细看去,她还发xiàn
这银针上还带着血迹。她惊诧的抬首看向梁九功,道:“这……〖@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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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梁九功,你好大的胆子,如此恶心大胆的东西也敢呈给太皇太后,不要命是吗?”
“诶呦,我的好嬷嬷,您这不是误会我了吗?”梁九功呜呼哀哉道:“就算您给我一千个胆子我也不敢得罪太皇太后啊。”
“那这是哪里来的?皇上怎么会呈上这些东西?”
梁九功命宫婢将遮布盖上,然后四下看了看,见是无人,便踮起脚尖,在苏麻喇姑的耳边附说了几句,但见苏麻喇姑面露惊讶之色,提着嗓子眼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梁九功认真的颌首。
看向那托盘里的东西,苏麻喇姑满脸的难以置信。她自跟随太皇太后进入皇宫,历经太宗皇帝和先帝两朝,在宫中已经有十年了,也从未见过如此歹毒的手段。心中不禁感到后怕,也苦了芳儿格格了。
“谁在外头说话?”
屋内想起太皇太后的问话,苏麻喇姑闻言便道:“是皇上身边的梁九功奉皇上之命来给太皇太后过目一样东西。”
“让他在外头等等,稍后进来。”
苏麻喇姑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她递给梁九功一个眼神,见他了解,便转身进到殿内服侍太皇太后。
换下睡装,一席蓝色的金缕玉衣旗袍,领口部分有着一些深蓝色细条的花纹。盘扣是淡蓝色的,系在蓝绿色的丝线上,领口下面的长袍边是深蓝色的,衣服上用华丽的白金丝线绣着些许牡丹花的花纹,摸起来柔软而不是硬气,袖口上有着些许粉色的边沿,蓝色的围颈上有着一朵茉莉花的刺绣。腰间挂着银铃荷包,银铃声清脆空灵,让人不难看出其工艺的精湛。黑色的乌木旗头,粉色的绒花,红色的流苏。白色的珍珠潜在中间,丝毫不是长公主的华贵与大气。美丽的丹凤眼,细细的微眯。月光石的耳坠,粉色的马褂上,美丽的花纹依旧不少,戴上白色的丝绸绣花帕子。
太皇太后在苏麻喇姑的扶持下坐到了椅子上,然后唤人传梁九功进来,也没让他行礼请安,便率先问道了,“甭请安了,这会子找哀家怕是什么要事,将东西呈上来吧。”
“是。”梁九功自身后宫婢的手上接过托盘,上前几步,再转交给苏麻喇姑的手上,然后退居一旁,静等着太皇太后吩咐。
苏麻喇姑心惊的看着手中的托盘,一步一步的走到太皇太后跟前,略带担忧的看了眼太皇太后的神色,然后缓缓的将遮布揭开,一枚枚带血的银针呈现在太皇太后的眼前。
乍一见到,太皇太后还是有所心惊,但是面容上仍是波澜不惊,她不着痕迹的将托盘推开,然后看向梁九功问道:“皇上有说什么话么?”
梁九功恭敬的小心翼翼的回答道:“皇上说,太皇太后看了之后知dào
该怎么做。”
太皇太后沉默不语,看了苏麻喇姑一眼,苏麻喇姑便心领神会的将遮布盖上。她知dào
玄烨的话是什么意思。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真没想到慧慧的心竟是如此的歹毒。这么多银针没入身子,且不说一个七尺男儿受不住,更何况芳儿一个弱女子呢。皇上此举是想要给皇太后一个警告。
太皇太后心中遗憾,为了一个博尔济吉特慧慧,皇太后终究还是跟皇上有了嫌隙。
但是她也庆幸是选择了芳儿为大清未来的皇后,那还是忍耐力和气度是拔尖的。
“哀家明白了。苏麻,你跟梁九功一同去一趟慈仁宫,将东西递给皇太后之后便回来吧。哀家心里清楚,看了这些东西,说了那些话,皇太后知dào
日后该怎么做。”
苏麻喇姑微微颌首,手举着托盘,跟太皇太后行了个跪安礼,然后和梁九功一道去了慈仁宫。
这个时分,皇太后自然也已经睡下了,但是由于是苏麻喇姑亲自前来,因此宫婢还是大着胆子去通报了皇太后。未几刻钟,慈仁宫就一片灯火通明了,待苏麻喇姑和梁九功进入殿内,皇太后早已经坐在了位子上。
“奴才(奴婢)参见太后娘娘,夜晚打扰,还请娘娘赎罪。”
皇太后摆摆手示意无妨,笑着道:“哀家知dào
是苏嬷嬷来了,却没想到连皇上身边的梁九功都来了。对了,芳儿的身子好些了吗?”
梁九功回答道:“回娘娘的话,格格已经转危为安了。”
“哀家就知dào
,这么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皇上太小题大做了。”纵然太皇太后警告过,但是她心中还是免不了对芳儿的嫉妒。她也当过皇后,可她却没受到过先帝的重视。
梁九功欲开口辩解,却在苏麻喇姑的示意下闭嘴了。
苏麻喇姑养着笑意看向皇太后,将手中的托盘递给皇太后身侧的宫婢,也不为芳儿说几句辩解的话,有时候亲眼所见比说出来更为有力。况且她是一国太后,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嬷嬷能说教的,因此只是道了句:“盘中的东西是皇上呈给太皇太后过目的,太皇太后觉得也该让皇太后分甘同味,因此叫奴婢给送来了,还请娘娘过目。”
皇太后笑着颌首,命人将托盘递过来,亲自揭开了上头的遮布,伸首一看却吓了一跳,一枚枚带血的银针,她惊慌的将托盘打翻了,霎那间一枚枚银针掉落在地,她看向堂下,双手慌乱的抚上心惊的胸口,“苏麻喇姑,你……”
苏麻喇姑却无所畏惧,笑着道:“这些个银针都是从芳儿格格的身子里取出来的。太皇太后让娘娘过目,奴婢相信当中的意思娘娘定是清楚万分。天色不早,奴婢告退,不打扰娘娘休息了。”
直道苏麻喇姑和梁九功的身影消失在慈仁宫的大殿上,皇太后的思绪才回了过来。苏麻喇姑临行前的话语带给她的震撼太大了。她也想起了皇上在离开慈仁宫时的眼神,好不容易忘却,此刻却又清晰起来。
她回首垂眼看着地上的银针,血迹已经干涩,可依附在银针上依旧醒目。太皇太后的意思她明白了。今日过后她会端正自己的身份,做好她皇太后应该做的事情。只是希望这一切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