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食日当天,由于汤若望和杨光先等人已在先前按各自的历法将日食所发生的时间推算好了,因此玄烨率着一众大臣都在天文台静等着。
人们仰望天空,之前光芒四射的太阳,突然产生了缺口,光色也暗淡下来,逐渐之后天空大地一片黑暗。但是,在缺了很大一部分後,却又开始复原了。霎那间重新见到阳光。
玄烨得yì
洋洋的看了眼苏克萨哈,三种历法比试之下西洋时宪历稍胜一筹,推算的时间与天狗食日相差无几,他倒要看看这会儿苏克萨哈还有什么话说。
未等玄烨回到宫中休息,耿聚忠便带来消息说礼部下判三种历法为和局。令玄烨大为震怒,不禁对苏克萨哈耿耿于怀。却也不期然想起出宫前孔姑姑来乾清宫时所说的话。
真理不一定可以战胜,只有权力才可以控zhì
一切。
这是玄烨第二次感到皇权必须在于一统的重yào
性。明史一案他救不了陆健,难道天算案他还要重蹈覆辙,令汤玛法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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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府之中,方才的天狗食日芳儿也在栖梧斋看到了,但却还不知dào
结果,听闻索额图回府了,她立马带着清月和陆尔泰去了索尼的书房,正好听见索额图在给索尼说这事情。
芳儿静静的推门进去,索尼见是她也没出声,示意她站在一旁。
听得索额图道:“皇上和太皇太后摆明是帮着汤若望,阿玛,您要不上一个奏折保奏汤若望?”
芳儿一听,看向索尼,心中有了一丝期待。若是爷爷上奏保奏汤若望,身为首辅却遂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愿,皇上必是龙心大悦。那汤若望出狱也是有可能的了。
索尼沉吟片刻之后,却道:“不急不急,还不是时候。”
索额图惊道:“怎么还不适时候?”
他这一问也问出了芳儿和陆尔泰心中的疑惑。
索尼高深莫测道:“既然已经隔岸观火了,那我就要观火到底。”他看向索额图,道:“记住,姗姗来迟,才能显得弥足珍贵。”
芳儿明白索尼此举的意义了,为了赫舍里家族的荣誉,他不得不谋定而后动。整个赫舍里家族都靠爷爷一个人在支撑着。阿玛噶布喇虽有才干却太沉溺儿女之情,不堪大用;叔叔索额图虽有为政之才,奈何太过稚嫩,不能与朝中重臣分庭抗礼。
她看了眼一侧的陆尔泰,见他眼中微露不屑之色,轻微摇首。他的身份也是赫舍里家族的一大祸端。若是揭穿,赫舍里九族将不得安宁了。
芳儿不禁心生感激索尼对她的宠爱,愿意依照她的意念流下陆尔泰,甚至是费尽心力抹去他过往的一切。
“爷爷,芳儿想去刑部大牢看看汤教士,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这事可行吗?”
索尼心中虽有顾虑,但仍是点了头,并给了索额图一个眼神让他去大点一切。待索额图离开后,索尼问道:“芳儿,爷爷器重你叔叔而怠慢你阿玛,心中可有怨言?”
芳儿淡淡微笑,轻轻摇首,道:“叔叔确实比阿玛更适合在朝堂上生存,也更适合挑起我们赫舍里家族的荣誉。”
索尼满yì
的点点头,到底是自幼在他身边长大的孙女,了解他的心思。
“去给汤若望做些他爱吃的菜吧。”索尼淡淡道。
芳儿轻微颌首,行礼退出了书房。
刑部大牢之中,汤若望经过苏克萨哈一等满臣的连番拷问之下,已经是疲惫不堪。他在稻草上躺着,听到狱卒开门的声音,以为又是满臣来劝他认罪,甚为不在意的抬眼却见到了一抹蓝色身影,原来是芳儿。
汤若望艰难的起身,身形踉跄,耳边响起芳儿略微焦急的声音,“还不快打开,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
那狱卒抬眼看了下芳儿,嘴中说着“格格恕罪”,但开锁的手脚却仍是有条不紊。
陆尔泰见狱卒是有心那么做,便一把将他推开,拿过钥匙,自己动手开起锁来。
那狱卒被他的举动给惊到了,惊愕看着陆尔泰将锁打开,道:“你……”
“你什么。”芳儿沉声一喝,“狗仗人势的东西,身为包衣奴才还这么不守规矩。苏克萨哈大人没教你们吗?”轻蔑的看了眼狱卒,芳儿让陆尔泰和清月先行进去给汤若望送吃食。“不妨告sù
你,就算苏大人成为首辅,那我爷爷还是辅臣,想除掉一个狱卒还绰绰有余。更何况苏大人还没成首辅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高人一等了?”
狱卒被芳儿的气势所吓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格格恕罪,小的知罪了。格格恕罪……”
芳儿见不得这般恃强凌弱的奴才,罢手作声道:“得了,我也不是什么贵人,你就甭跪我了,下去吧。”
见那狱卒走远了,芳儿这才进了牢房,来到汤若望身边,见汤若望原本苍老的面孔如今增添病态,心中不免悲凉。
汤若望见芳儿露出悲伤之色,虚弱的脸上轻轻一笑,“何必如此。正如你们汉人所说,人生在世总有一死,不过是轻于鸿毛和死于泰山之分罢了。”
芳儿噙着泪笑道:“可是如此,未免太不值得了。”
汤若望摇摇首,道:“我是信教之人,主若要我去身边侍候,那是谁也不可违抗的。”
陆尔泰气氛道:“我就不明白了为何苏克萨哈他们一定要置你于死地?”
汤若望本不认识陆尔泰,见他和芳儿一同来刑部大牢,又见他一脸气愤,便知他也是一名明辨是非善恶的青年,也就拘泥了。正欲回答,却听见芳儿淡淡的说了。
“因为皇上跟汤教士接近。”芳儿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对满臣的所作所为不齿,“先帝顺治爷亲汉远满,给满臣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如今当今皇帝自幼登基为帝,满臣为辅臣,是众臣之首,他们当然希望皇上跟汉臣保持距离。可事实却不如他们所愿,皇上与太皇太后跟汤教士亲近,而汤教士又为汉臣之首,自然是满臣的眼中钉了。”
芳儿自幼在索尼身边长大,没少听索尼提起先帝亲汉臣而远满臣,对八旗子弟所造成的阴影是不可磨灭的。索尼曾说大清绝对不能再出一个像先帝一样的君王,那会将太宗皇帝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给毁了的。
“所以苏克萨哈要借杨光先的手来打压汤教士。”陆尔泰有些明白了,对于满汉之争他看的太浅了。看来现在,他父亲也是满汉之争下的牺牲品。“但是你又为何要求索大人解救汤教士呢,索大人可是首辅。”
“有机会总比没机会要好,怎么样都得试一试。”芳儿淡然的说着,一脸歉疚的看向汤若望,道:“对不起,汤教士,我……”
汤若望慈祥一笑,眼中示意芳儿不必介怀,“索大人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他比苏克萨哈一行人看的还要透彻。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他是做不来的。”
苏克萨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全然不顾他和太皇太后还有皇上之间的情意,这不是摆明了不把皇室两位至高无上的人放在眼里。纵然成功了,在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心里对他也已经有了隔阂。所以,从一开始索尼就退出了天算案。
“我能明白索大人的举动,因此芳儿你不用感到抱歉。”
方才在牢房外,汤若望听到芳儿教xùn
狱卒的话,那种气势让他想起坐在皇位之上的皇帝。果真也只有芳儿才配得上他。
“芳儿……”汤若望执起芳儿的纤手,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牢牢抓住你的幸福,不要让它从指间溜走。”
芳儿不解,正欲追问,可汤若望却怎么也不肯说了。芳儿见他身子骨虚弱,面显疲惫之色,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嘱咐她赫舍里家族的包衣奴才好好照看汤若望,便随之离开了刑部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