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哲的出现令汉臣措手不及,他的死也让满臣的气焰更加嚣张。迫于形势,一众汉臣不得不在早朝之际一起倒戈,请求严办明史一案,并同时称病避朝,也为求能够明哲保身。

玄烨心中颇为无奈,命索尼开始朝政。

索尼奏道:“启奏皇上,这两天一共收到奏折六百八十三道,都是在京及外放的官员所奏,要求严办明史一案。”

玄烨异常惊讶,六百八十三道奏折,怎么会那么多。“全是满臣上的折子?”玄烨抱有一丝希望的问道。

可索尼的回答毁了他心中仅存的希望。

“回皇上,这其中六百一十二道是属于汉臣所奏。”

玄烨欲说些什么,没等他开口,苏克萨哈就说道了,“回皇上,这六百一十二奏折,其中四百一十道都是来自先前奏请皇上把明史案从轻发落的官员。这些同僚,乞请皇上恕罪,说他们一时糊涂,没有查明明史一案别有内情,实有谋反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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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恳请皇上严惩查办,决不姑息,以保国基。”

鳌拜道:“既然百官上书,奴才就顺着臣工们的意思,拟个奏折,严加查办吧。”

四个辅臣步步紧逼,玄烨深感无力。原本朝堂之上还有汉臣可以抗衡,如今连汉臣都放qì

了,那明史一案他还能靠谁。孤立无援,是玄烨此刻的感觉。

玄烨明白,李令哲虽然已经死了,但是李家一门九族被杀,当中肯定牵连了不少汉臣,加上他还没有亲政,没有实权,汉臣为了自家性命当然趋应大势。权利这东西当真是好用。纵然他坐上了权力的巅峰,却仍然无能为力。

玄烨发誓,总有一天,天下大权定当一统,任谁都不能染指半分。

刑部大牢又一阵骚动,陆健侧首望去,迎面而来的一位贵气逼人的妇人。着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袖子边上缀了各种华丽的宝石,发丝绾成两把头,两边边缘别上暗色的流苏。

苏麻喇姑服侍太皇太后坐下,退居到一旁,对着陆健道:“太皇太后怕这里的饭食不好,特别准bèi

了这些酒菜。”

陆健冷哼一声,甚为不屑,道:“陆健乃一介草民,竟惊动太皇太后来此,实感荣幸啊。”

太皇太后对此并不恼怒,闲话家常道:“在这里吃的可好,住的可好啊?”

陆健朗声道:“一个囚徒还谈食好住好。”

“当然。”太皇太后沉稳无波的声音在这刑部大牢犹显的突出,“阶下之囚是无权谈吃谈住的,可是你不同,你是陆健,你是江南第一才子,你又是帝师,如果我对你不恭,那就是对皇上不忠,对天下文士不敬啊。”

“陆健是带罪之身,还敢奢谈什么功绩。”

太皇太后摇摇首,道:“听你这么说,那我今儿个算是白来了。”说罢,便欲起身回宫。

陆健先是愣了一下,实在是不明白太皇太后此话何意。“太皇太后请留步。恕陆健愚钝,您来此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站起来,走到牢栏之前,问道。

太皇太后反问道:“什么意思?”她冷笑一声,“难道你是真的有罪吗?明史一书是反书吗?你为书作序,这是谋反吗?你还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狱吏……”

太皇太后轻唤了一声,狱卒便拿起一根长凳进牢房,摆在陆健跟前。

陆健似是明白了什么。明史一书自然不是反书,这只是满臣为了打压汉臣的一个借口。

陆健拱手作揖道:“谢太皇太后,恕陆健方才无礼。太皇太后来此有什么赐教?”

太皇太后笑哼一声,她看向陆健,道:“我一个老太婆哪有资格指教江南第一才子啊,我是有事来请教。”

陆健诚惶诚恐道:“在下不敢,请太皇太后明示”

太皇太后深深看向陆健,问道:“敢问陆先生,何为天下?”

陆健略一思索,谨慎答道:“天下者,非一姓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是以天下即是百姓。”

太皇太后再问道:“那又如何治理天下?”

“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乃在万民之忧乐。”

太皇太后听罢,点头称赞,连声说好,她在问道:“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那么不管是明朱还是清爱新觉罗,只要万民能安,那就是天下大治,是吗?”

陆健思索一下,觉得太皇太后说的不错,便颌首称是。

太皇太后再问道:“那天下之君,又该为如何呢?”

“天下之君,天子善,天能赏之,则国之大治;天子恶,天能罚之,则国之大衰。”

陆健不愧为帝师,所想所念皆是不同,太皇太后甚是佩服,她恭敬的对陆健略一鞠躬。“我想请教,依你看,当今的皇上,是恶,还是善呢?”

提起玄烨,陆健连连称赞,“皇上聪敏过人,是智;皇上胸怀天下,是仁;皇上急我陆健之危,是义;皇上敢挑zhàn

强权,是勇,智、仁、义、勇,皇上是当今大善之君。”

“好。”太皇太后对陆健的评价很是满yì

,她重新坐下,正对着陆健,道:“照你这么说,康熙是一个好皇帝,可是凭着他,天下就能大治吗?不是,天下大治靠的是大臣们相辅,现在满汉诸臣就如同一把椅子,而这把椅子一腿长一腿短,很不稳啊。陆先生,明史一书廖廖数万字,可是字字千斤,好比千钧重担,快要把这长短不一的椅子腿儿压断了,这腿儿若是一断,那椅子……就垮了。”

陆健对于太皇太后的话深有所感。他心中一惊,太皇太后所说的朝政大局是他未曾想到的。他陆健一生所求无他,只为天下百姓安康,如今满汉大臣双方皆不能有所损失。

“敢问太皇太后,如何才能保住那条椅子腿?”

太皇太后没有回答,只是说了句:“陆先生,也许刚才你就错了。”

陆健不解:“错了?”

太皇太后道:“刚才你说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见陆健称是,她反驳道:“不是……不是,所谓一姓不一定是帝皇之家,帝皇之姓,也可以是百姓之姓……就好像你陆先生一家。陆先生一姓之兴亡也足以影响天下之大治啊……天下就掌在陆先生的手里。”

陆健明白了。

“好……好……听……好……太皇太后一席话,陆健我顿开茅塞,陆健生性狷狂,从不服人,可是今天,太皇太后令陆健我五体投地。”

太皇太后舒心一口气,委婉道:“陆先生您严重了。”

陆健看着太皇太后,眼中露出坦然的光芒,“请太皇太后放心,陆健决不会让您失望的。”

今日刑部大牢一行,果真没白费,对于陆健的大义,太皇太后也深感佩服,“好,陆先生果然是个明白人,勇于承担,哀家替天下谢过陆先生。”她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对陆健行礼。

陆健连忙跪下,“陆健承shòu不起。”

太皇太后连忙道:“陆先生请起。”

“谢太皇太后。”死他陆健一人,可以保得朝廷安康,陆健又有何惧。

待太皇太后走后,陆健写下一张认罪书,沉重且舒心地饮下太皇太后所带来的一口美酒,等着玄烨的到来。一声“皇上驾到”让陆健露出了笑容,他等到了。

陆健还没行礼就让玄烨给拦住了。

玄烨歉意道:“让师傅受苦了。朕今日来就是要告sù

老师,朕一定要救你出去。”他是皇帝,是一国之尊,纵然现今没有权力,但他总有亲政的一天。若谁敢杀陆健,他日,他定要那人百倍奉还。

陆健知dào

玄烨的意思,也为玄烨的有情有义而感到欣慰,大清朝有一个好皇帝。“皇上,草民有一事务必请皇上答yīng。”

“师傅请说,但凡朕能做到的,朕一定替你办到。”

陆健跪下道:“皇上,草面先谢过您了。”他向玄烨一磕头,然后大义凌然道:“草民请求皇上赐陆健一死。”

玄烨难以置信,他千辛万苦要为陆健脱罪,现今他却只求一死。他接过陆健所呈上的认罪书,却没打开。

陆健道:“皇上,草民并不是为皇上而死,而是为天下百姓而死。”他看向玄烨,“天下者,万民也。皇上虽在幼冲之年,可已显出超人的聪明才智,胸襟气度不凡。陆健知dào

,皇上只是未经雕琢之瑰玉,假以时日,必会胜过唐宗汉祖。天下在皇上之手必得盛世。”

玄烨不想听这些,大声喊道:“那又如何?”

“那陆健更不得不死。”陆健解释道:“若今天皇上执意要放我,就会落下个包庇钦犯的罪名,这将失信于朝臣,失信于天下。君无信民无义,则国将大乱。更有甚者,惹怒了宗室朝臣,皇上的帝位不保啊。”

陆健一字一句如千斤一般压在玄烨的心上,“可这分明是一件错案。”

“明史一案,必会牵连朝中所有的汉大臣,朝臣势力必会倾斜,如此则社稷危矣。如何善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陆健承担一切罪名。”

玄烨明白了,陆健一力承担一切罪名便可和朝中汉臣划清界限,让明史一案,随着陆健的死而随之结束,如此朝中满汉才可平衡,大清才会转危为安。

玄烨正在犹豫,可陆健撑不住了。他口吐一口鲜血,生命已然走到尽头。玄烨扶住摇摇欲坠的陆健,任由他的血沾满自己的衣裳。

“师傅……”

“皇上,一切都已经晚了。”陆健虚弱道,“我知dào

皇上重情义,为了一个小小的陆健和满臣据理力争。故此,我更不能连累皇上,早在皇上来之前,我便已经喝了毒酒。”

玄烨气愤道:“刑部大牢,哪里来的毒酒。”

陆健的气息越来越弱,他指着玄烨手中的认罪书嘱托道:“皇上,待我死后,将我的供词昭告天下,这是对满臣最好的交代,也是对汉臣们最好的交代。第二,等我死后,您亲政了,一定要为明史一案翻案。”

玄烨含泪沉痛的答yīng

了陆健,“师傅放心,朕一定会的。一旦亲政必定还您清白。”

陆健摇头,“青史留名,只不过是文士的执着。陆健为的还是您。为明史翻案,必得民心。民心归则天下定。到那时,何愁大清不盛啊。”临死,他所能教给玄烨的只有一样,“皇上,以后不要率性而为了,一定要以天下为重。”说罢,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眼泪留下脸颊,哀痛的哭声彻响了刑部大牢。

此生为陆健弟子,玄烨与有荣焉。他发誓,亲政以后一定为明史一案翻案,让陆健流芳百世,受尽世人景仰。

陆健的死,带走一切争端,明史一案由此结束。太皇太后压下满臣的蠢蠢欲动,严加彻查,以先帝生忌为由,下令大赦天下,释fàng

一切无关的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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