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店小二晚上的屠夫,莫名其妙的说书先生……子衿惊讶地发现,这涂山城里所有的人都透着一丝诡异。
尤其是眼前这看似不起眼而又自称本天君的店小二,他的每一个动作表情都与自己酒楼小厮的身份极不相符。
街上稀疏的行人神态木讷动作僵硬,好似都是来自阴曹地府的孤魂野鬼。
莫非这本就是一座死城?
子衿忽然想起上次在陈仓沃野与梦语殿下醉酒后,两人同时在梦境里看到的那座死城,而那未点睛的火鸟此刻在糅杂的记忆里好似客死他乡,或是只存在于无妄的感知里。
思维的火花风暴般在他的识海里拼凑着,只是它还未成形挣脱苦海,便被那店小二接踵而至的一刀斩得七零八碎。
这看似简单近乎平淡无奇的一刀,却夹杂着毁天灭地的杀气,这是那店小二还是屠夫时的看家本领,他苦练了大半生,只为出刀时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他甚至坚信这一刀下去,眼前这个碍眼的毛头小子就会人头落地,然后他的心里便可以得到莫大的安慰——自己方才那落空的一刀只不过是个意外而已。
不过再次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一刀同样落空,而且轨迹与自己预想的竟会偏差的如此离谱。
他惊愕地发现,眼前这可怜兮兮几乎瘦弱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毛头小子,出剑竟比自己更快,他的刀还在顺势向上撩起时,那剑已经快触及自己的眉心。
“青鸾何在?”
那店小二突然一声暴喝,脚下的青砖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开来,继而从地面冒出一个遮天蔽日全身流淌着火红烈焰的巨大黑影。
子衿看得真切,这便是那日里他与梦语殿下在梦境中斩落的那只火鸟。
而此刻那火鸟已经衍生出了双目,它的眼神里满是凶恶之火,仿佛只要一眨眼,这个世界就会被它的愤怒彻底埋葬。更令人窒息的是它那全身流淌的真实焰火,似火山熔浆那般倾.泻而下,落在地面也是生出一堆堆炽热的篝火,明灭可见。
那炽热的火光以巷道为中心迅速朝着全城弥漫开去,宛若昙花一现,竟给这偌大的涂山城带来了片刻的光明。
那火鸟骤然爆发出来的力量竟将子衿催飞数丈之远,他的靴底与地面摩擦出一条长长的火线。与此同时,那店小二手中的杀猪刀又同时切上。
只是这一次他的速度明显放缓了许多,倒是像一个从未捉过刀刚入行的生瓜屠夫,从持刀到出刀破绽百出。
这让刚踉跄着站稳脚跟的子衿颇为费解,他看着那店小二笨拙的模样,心底不禁生出一丝鄙夷的念头,仿佛只要他随意刺出一剑,就可以把这不知死活的胖子直接戳死!
然而现实很快打脸,就在那突然病恹恹的店小二慢吞吞地补来第三刀,而那刀还未欺身之际,方才已经振翅飞走的那火鸟不知何时已经绕到子衿的身后,杀了个回马枪。
子衿惊骇地发现,此刻自己已经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前面是那店小二不要死命的杀猪刀咄咄逼近,后怕亦是一片火海。
无论前进还是后退,等待自己的都将可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那店小二看到他这般焦急的模样,不禁再次冷笑出声,脸上邪恶的笑容如花般绽放,被那突兀而来的火光无限放大,仿佛要填满整条巷道。
“定风波三十六式!”然而就在这生死存亡几乎只在眨眼一瞬的时刻,子衿的脑海里突然涌出这个久违的词。
这定风波剑法原本他只习得三十五式,而这最后一式他没想到的竟是要以九重天的内功才能催发!
剑人同时掠过巷道。
那店小二骤然停下了如蜗牛般爬行的脚步,他的双目圆睁得如铜铃般大小,脸上尽是难掩的惊骇,持刀的手不住地颤抖。而他的下体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溃烂开裂,宛若被突然撞得粉碎的蛋壳,一点点剥离精华。
紧接着,他的脖颈以下的身体也同时碎裂,他整个人就像是塌方的矿井,一点点沦陷下去。他甚至试图伸手去抓住自己溃烂的胸腔,却发现为时已晚。
巷道的尽头里,子衿刹住了脚步。
而那店小二此刻只剩下一颗悬空的头颅,他那两颗装满憎恶的眼珠子,像两个极小的灯笼那那般亮着,光芒却比一般灯笼要亮得多。
那是火鸟扑来时投下的亮芒。
面对张开血盆大口,向着自己扑来已经近在咫尺的火鸟,那店小二原本沮丧的脸忽然变得兴奋起来,他狂喜道:“你杀不死我!!!”
这话不知是对子衿的妄语还是对那火鸟的遗言!
天地大风,满目疮痍。
那火鸟竟一口吞下店小二身体仅剩下的头颅,然后又朝着子衿振翅扑去。
那极宽的巷道也容不下它巨大的火羽,振翅之际巷道两侧的院墙顺带着沦为一片废墟。
子衿的身边,积雪也被轰然而来热浪压垮融化,死亡的气息如秋原上焚起的火线那般逼迫而来。
然而他几乎没有犹豫,掌握定风波剑法总决式的他,此刻无论如何也有十足的把握将这不要骚.命的蠢鸟一击毙命。
就在那死亡气息涌到鼻孔时,他几乎一瞬间便蹿到那火鸟身后,悬空而立。接着他立刻掐了一个剑诀,以剑域护身,那火鸟掠过之际遗留下的焰浪一时无法突破剑域,皆如突然被阻挡的瀑布,没有丝毫的涌动。
子衿趁势悍然出剑,那火鸟还不知此刻人已经绕到了它的身后,竟还一个劲儿地傻飞。伴随着一阵滔天的飓风拂过,那剑刃斩出的剑气凝成一条透明如薄膜般水龙,嘶吼咆哮着扑向那火鸟的尾羽。
嘎!
一道地崩山摧般的惨叫声随即响彻夜空,震得满城在意识的形态里摇摇晃晃。
那水龙直接咬断了那火鸟的下体,它却似乎只是感觉到撕裂时瞬息的疼痛,没有片刻的停顿便振翅抟扶摇而上冲破苍穹。
最终,在一个火星亮芒骤然一逝淡出视野之际,那火鸟的身影便彻底消逝在了茫茫黑夜的尽头。而那红月也似被削弱了光辉,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猩红之色也随之黯淡下去。
子衿身子一跃,跳回那巷道里,眼前一片漆黑,微弱的星光只是让人勉强能辨别出方向。
黑暗中,他明显能感觉到有人在向他慢慢靠近,那人就在他的身后。
“谁?”他转身持剑问道。
“是我!”剑锋所指的方向,一个熟悉的声音随即响起。
“有狐大哥!”子衿放下了手中的剑,惊呼出声。
剑锋未熄,高有狐就已经走近他身旁,听得出他在笑:“子衿兄弟,原来你在这里呀,我去你房间里等了许久,你都没回来,听到这里有惨叫声我便赶了过来,没想到是你呀!发生了什么事吗?”
子衿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方才我被一只火鸟偷袭,险些丢了性命!”
“啊?”高有狐讶然道:“那你有没有受伤呀?”
“没有!”子衿淡声道:“那火鸟被我打成重伤逃走了。”他本想说告诉他那店小二的事,不过转念又一想,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觉得此事有蹊跷,好像是有人故意安排,在没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他只能相信自己一个人。
所谓吃一堑长一尺,他开始意识到有些东西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而人在这样的状态下,唯有不动声色才是王道。
高有狐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喃喃道:“我们先离开这吧,白日里我听那店小二说这巷道里玄乎的很。”
子衿没有多言便在他的牵引下走出巷道,然后径直朝着那锦上添花酒楼走去。这个世界忽然又亮了许多,起码他们都能看清对方的脸。
子衿问道:“有狐大哥,你来的时候看见冲上苍穹那只火鸟了吗?”
“看见了。”高有狐也不藏着掖着,一本正经道:“那可不是普通的凡鸟,它可是传说中赫赫有名的青鸾神鸟。”
“青鸾神鸟?”
子衿停下了脚步,一头雾水地看向高有狐:“这青鸾神鸟是何出处?为何我总感觉它好像一直都在暗中跟着我,好多年了,只是以前都是在梦里照面,今夜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世界里交锋。”
高有狐双手环于胸前,迟疑道:“这青鸾神鸟乃是西王母的坐骑,按理说不应该在这凡间出现呀!又怎么会暗中跟踪你呢?”
子衿陷入了沉思。
从他记事以来,这只该死的鸟好像就一直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像癞皮狗一样挥之不去,而方才斩出的那一剑虽重创了它,可那种被时刻尾随的感觉还是挤压在心里,分毫未动。
“不过,我听家师说过,那青鸾神鸟喜欢吞噬太阳之灵。”高有狐进一步道:“莫不是你身上有什么释放太阳之灵的东西?”
“没有啊!”子衿这才回过神来,摊手道:“我身上除了这承影剑以外,就只剩下一个青铜罗盘,但它属五行,不会释放什么太阳之灵。”
“那就奇怪了。”高有狐猜测道:“又或许是你直觉出现了问题,那青鸾神鸟本就没有一直尾随你,只不过是今夜在这里偶遇罢了。”
“嗯!”子衿无奈叹息道:“或许吧!!!”
“对了。”高有狐突然问道:“你方才是去找知白先生吗?”
子衿愣了一下,还是道:“我还没进去便遇到了这青鸾神鸟,给打断了。”
高有狐微怔:“我听那店小二说这知白先生来无影去无踪,晚间没有人能寻觅得到。瞧我这记性,都忘了交代你。”
“为何?”子衿不解道:“不是说知白先生就住这巷道里间吗?”
高有狐摇了摇头,迟疑道:“那店小二倒是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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