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之内,又是另一番人间天地,此处事物看起来有些虚幻,却又真实存在。周围一切阴冷灰暗,死气沉沉。
前方灰蒙蒙一片,尽头有座宅子亮着星点灯火,远望真像地府里的幽冥之境。
朝那处有灯火亮着的地方行去,看着像个堂屋,可能因为迎新,堂内唯一两支龙凤红烛火苗无风摇曳,稍显人间喜庆,应是设给新人拜堂之地。
二人相视一眼,正欲走入,突然一道屏障凭空落下阻隔了去路,堂前立时现出一方楠木案,案上笔墨纸砚齐全。
案后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是个身着锦袍面色沧桑的老妪,那张脸粉白僵硬没有任何表情,左脸边还有个媒婆痣。长得人不像人,却也像鬼,应是喜婆。
她端立书案后,眼神空洞无神打量了两人,瓮声瓮气的语气生硬道:“老身鬼婆,迎接两位新人,此处留下对方姓氏名讳方可入堂”她伸出惨白的手往桌上一引,款款道来:“执此之笔寓意生死契阔,白首不相离,是个好兆头,请吧。”
浅聆心正自腹诽,有上奈何桥喝孟婆汤的没见过居然还用拜堂前让新人互写姓名的奇葩规矩,她正想着这老太婆会不会使什么诈就见檀珩书却已上前,抚起袖子,一手执笔,落笔沉缓写出端正三字正楷。
浅聆心挑了下眉,好奇走近去看,那笔画俊秀颇有风骨,竟是娟秀“浅聆心”三字。心中便是一惊抬眸看了那人。本以为在他这位尊身贵之人眼里不会在意自己名姓,也只会记得他亲自所赐那个道号呢。
浅聆心自知笔墨不如人,有前者比较她这厢手中拿着笔,砸了嘴为难了半天也没勇气写出那狗爬式不堪字迹。
那鬼婆子瞧了瞧那边三字没有感应出任何问题,再瞧了瞧她这边,见人迟疑便用怀疑之色看她。
有了对比就有了伤害,浅聆心迎着那鬼婆阴冷目光,犹豫不下去了,只好硬着头皮落笔生硬歪歪扭扭的写出了一个笔粗浓重‘檀’字。
写完之后,浅聆心惨不忍睹摸了摸鼻子,那鬼婆扫了一眼字面,表情僵硬脸上难得有些狐疑之色。
看得出,她这神色,不似在嫌那字迹难看。
浅聆心却觉可能对方不耐烦了,正欲再落笔,身旁檀珩书走过来,他冷眼一扫,一向严谨的他也是眉头微微一皱。
看了一眼那鬼婆之后,便略带责怪语气道:“教你平日不好好练字。”
他站在浅聆心身侧,抬手覆在了她即将落笔的手上,如握雏鸟那般温柔自然,便带着她落笔在宣纸上轻缓书写。
在这阴冷之地,身旁是他靠近时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的男子身上微微体温,和他身上独有的淡淡清冷檀香气息,包裹住的手也传来他掌心温暖。
浅聆心本能缩着身子都僵住了,一时之间有些心慌意乱。
他的手,掌心温度,指间微凉,那手给人触感温软。半入怀中的人此时像是一只怯弱慌乱的兔子,她微微侧首便看见那近在眼前可以入画的侧颜。
自己的手已不是自己的手,随着身旁人的操控握着笔在纸上轻缓行走,将落下第三字时浅聆心便心下一怔,这第二个字写完竟是“俊”字。自己的手还在接着写第三字,是“珩”字。
后面两字和前面一字形成鲜明对比,浅聆心面上一红,但是也为这故意掩饰出来的陌生字眼感到奇怪。
那女鬼看到了全名之后,脸上疑虑之色才消失,浅聆心或也猜到了檀珩书此举为何。
显然这张宣纸上也有猫腻,运笔之时便能测出人是否有修为灵力。而鬼婆方才那反应偏生对那‘檀’姓如此铭感,显然是早有人特意叮嘱警惕过了。
檀珩书此举是为了隐瞒身份,不让幕后之人知晓他的到来,这堂前互相提名显然是有目的。或许那鬼新娘也在避讳那些有心之人或者修仙之人入秘境,以此测出对方实力强弱。只是这看似不起眼小伎俩却被檀珩书识破,不然此时若被识破,眼前秘境必然重新合上,他们功亏一篑。
幸好此前他们也隐藏了修为,看起来跟普通人没甚区别,但也未曾消除对方疑虑。
浅聆心想着既然是做戏就要做足,瞧了眼纸上那‘俊’字,朝身旁人笑盈盈道:“真是人如其名字如其人呢,三哥哥,你平时就该多督促些我练字,瞧,今儿差些给你丢人。”
不禁想起她当初誊抄过的那些经文,檀珩书毫不给面子地一本正经道:“你的字,确实该练练。”
浅聆心大尾巴狼似的当没听见,转身拍了拍桌案,对那杵在一旁鬼婆子叫板道:“你还瞅啥呢?可以让我们入堂了吧。”
只见那鬼婆身形一闪,带着这些笔墨纸砚书案一起遁迹无踪了。
这时,那个屏障也消失,那眼前的大堂也变得明晰起来。
二人缓步走去之时,浅聆心身子突然猛地一震,差点就要往前栽跟斗的举动,檀珩书眼疾手快伸出一把扶住了她。
檀珩书目光一凝,似是发现手下人有异常现象,果然浅聆心缓缓地抬起了头,露出了一种令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神色。
搀扶的人嘴角挂着诡谲的笑,朝他语气戏谑道:“怎么了夫君,认不出我了?”
檀珩书眼瞳一缩,收回了自己搀扶的手,面色转冷,语气淡漠道:“你最好别在此时出来捣乱!”
浅聆心感觉身子一跌,又进入了那个似曾相识的小黑屋中,当下便也晓得了那煜天擎又占据她的身体出去了。
眼前人,前者眼神明澈纯净,灵动的眼波里透着古灵精怪的聪颖,这后者眼中明显多了一种凌厉阴险之色,檀珩书缜密如斯,自能辨出二人差距。
煜天擎一副肆无忌惮地环顾了下四周,歪了歪脖子像是活动了下筋骨,用浅聆心声音微笑挑衅道:“我若偏要捣乱,你又能奈我何?”
檀珩书看着他眼睛,神色冰冷无比道:“你可以试试。”
煜天擎脸上笑意一滞,心知现下自身处境与他真起冲突也讨不了好处,况且自己亲自出来无非是迫不及待想要知情秘境里面真相,并没有真的想要与他争执。思虑了片刻,便又笑道:“别紧张,本君只是憋坏了想出来透透气而已。”他似笑非笑看着一脸冷漠的檀珩书,伸了个懒腰,慵懒的打了个哈气,轻佻笑道:“接下来还要做什么,是拜堂还是入洞房?我可以效劳啊。”
浅聆心识海里警告声骂道:“真是厚脸皮,臭不要脸,你又想利用我的身体干什么坏事?这次可别太过分了啊!”
煜天擎眼角眉梢都是不怀好意的笑意,显然没安什么好心,他对这一顿骂声置若罔闻。
檀珩书那冰冷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也没理会他,只是径自朝那殿堂地方走去了。
瞥了一眼前方那处高堂,里面烛光烁烁,两人行至门前,突然出现了两个类似要迎亲的女鬼。
两个女鬼面上扑了两坨厚厚一层腮红粉,却不比方才那鬼婆表情呆滞。一个瘦高个子穿着绿衣,一个矮胖个子穿着红衣罗裙,这穿红戴绿的活像一对丧葬剪纸姐妹花。
二人看了新郎官一眼,目光竟都死死锁住了那张脸上,豆大眼珠子贼溜溜一亮。
下一刻如登徒子看到美人般眼神贪婪的流着哈喇子,矮胖那个便用胳膊肘捣了同样痴恋的同伴,说道:“姐姐,这个新郎官长得好俊呐,要是一会死了,可要归我!”
瘦高那个也毫不掩饰道:“确实俊,来了这么多男人还是头回能有一个长得这般俊俏的……”突然回神同伴刚才的话:“凭什么又归你,上次死的那个已经让给你了,这次决然不依。”
矮胖那个道:“那个不作数,明明是你不要才让给我的。”
瘦高的勃然大怒掐了她一把,气愤道:“魂都已经让你给吃了你还有甚不满意!”
这二人许是此处修炼成精的啖魂鬼,专靠食人魂魄为生,此时二人为此掐了起来。她们扭打一起,使出了女人独门绝技——抓脸扯发咬耳朵扭打成一团,绿油油长指甲抓在脸上就是一道黑色沟痕,甚是凶猛。
看两个女人居然在此事上激烈争斗,煜天擎这常眠花卧柳被无数温香软玉投怀送抱的放浪形骸被忽视的有些气闷,被女人无视可是他最不能忍的,当即不耐烦吼道:“争什么?就只见他好看,我长得也不差啊!”
两女鬼差点把对方头都给拧下来,闻言才察觉身旁还有一位,便同时松开了手。才发觉新娘的容貌自然也是无可挑剔的美丽,但是二人艳羡的目光中全是善妒。矮胖那个肚皮一挺,两手叉腰地彪悍姿态道:“你?怎么跟他比?跟我们比都凑合!你也就长得一般吧。”
煜天擎瞪大了双眼,生平居高自傲,受人谄媚惯了,见他的女子更是无不迷恋痴缠的,何等被人如此评判过?
自尊心一上来就有些忘乎所以,平日都是样样凌驾于别人之上最讨厌被别人比下去,撸起袖子气愤地就要上前理论,而手腕却被身旁人给及时扣住扯了回去。
檀珩书面色平静,手中那股力道却禁锢得人无法挣脱分毫,他转头看人之时,眼中带着了警告之意道:“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