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阳侯府大宴当日,宋挽天还未亮便起身梳妆。
身为城阳侯夫人,她今日不仅要迎宾待客,更要同上京各家夫人女眷打好关系。男子于外拼搏女子于后院也要周旋于各家夫人中,许多不好谈,不能拿于明面之事便要看各家夫人的手腕如何了。
宋挽虽不耐为侯府做这些,但却又不得不做。
绿竹同香草一个帮她绾发,一个帮她上妆,忙了近一个时辰方打理好一切。
待装扮妥当,宋挽在蘅芷的搀扶下出了澜庭院。
澜庭院外,江行简同林葭玥已等在外头。
宋挽只见林葭玥身穿一条樱紫绣金牡丹绡纱长裙,腰间垂着榴花红串珠宫绦。头上挽着飞仙髻,鬓边插着红宝鸾鸟点翠步摇。
就连压裙的白玉禁步,都是宫中所出的上等物件。
宋挽视线自红色宫绦同鸾鸟步摇上扫过,眼神淡漠。
也不知是林葭玥不懂规矩,不明白这些东西远非她妾室身份能用的,还是明知僭越却非要压她一头。
宋挽收回目光,只当做未看见。毕竟还正怕她今日不够猖狂。
几人一同去了福鹤堂拜见江老夫人,今日大宴老太太自是要出席。
众人请了安,用过早膳,宋挽跟着女眷一起去了海棠园。
海棠园内假山怪石林立,当中楼台水榭尽有。
园内有一人工湖,湖内有一小岛,岛上居住的便是侯府养着的梨园弟子。世家大族都有几个常用的戏班子,如侯府这等人家府中更是常年供养着自己的戏班。
今日这等大宴,几出大戏是不可少的。
林葭玥心不甘情不愿的站在最后,跟着众人一起穿过东西内院关墙,她本以为自己对侯府已算了解,到今日才发现侯府之大之奢豪,远超她的想象。
走出关墙,便见外头绿柳周垂,两旁树木一高一矮,脚下是大块的白玉石板,置身其中可感受到一阵徐徐凉风,在夏日里显得格外清爽舒适。她正惊讶于自己平日从未来过这处,便见远处亭阁遍布,苍松翠柏无数,比侯府后院不知大上多少倍。
进了海棠园后,院正中是巍峨戏楼,近百数身穿戏服的伶人一字排开,方一见到江老夫人便齐齐行礼。
“都起来吧,老太太不喜这些。”
江母面色红润满眼笑意,让身边丫鬟端来红封后一一赏赐下去:“侯府多年未办过大宴,今日你们可莫要给府里丢份,若是谁演砸了,小心我回头抽你们鞭子。”
班主接过红封,笑道:“夫人放心,万不会演砸的。”
江母捂唇笑了半晌,又转头问宋挽:“挽儿,其他事宜可处理妥了?”
宋挽笑道:“娘亲忘了,大宴之事挽儿只负责了名单同菜系,其余万事皆是林姨娘负责的。”
“林姨娘负责的?”
江老夫人闻言眼皮猛地一跳:“怎么没人同我说?”
“这点子小事,哪里需要劳烦您老人家?媳妇瞧林姨娘有些才华,办理个几百人的宴席不会出什么差头。且府中还有挽儿同那些管事婆子看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江老夫人心头一窒,看着宋挽道:“你可知晓林姨娘都安排了什么?”
宋挽低着头:“林姨娘都同母亲报备过的。”
“那就是你不知她如何办的了?”
见江老夫人音量拔高,江母笑道:“母亲不必担忧,林姨娘虽非大家出身,但能力终归是有的,便是有些细微小节处理不妥,挽儿也会帮府里圆过去。这两个孩子一个沉稳内敛,办事稳妥,一个胆大心细妙想奇多,二人联合自是锦上添花。”
宋挽面无表情,也未接言,江老夫人一看便知绝非江母所言那般简单。
“让林姨娘过来。”
林葭玥从人群后施施然走过来,朝着江老夫人笑着行礼,江老夫人刚见到她这一身,便立刻暴怒开口:“谁准许你穿成这般样子?你不知今日是什么场合?”
“你当那些个世妇都如你一般眼皮子浅,看不出你那些个龌龊心思不成?”
老太太暴怒,侯府一行女眷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江母这才看见林葭玥一身行头,皱着眉道:“你怎得系了红色宫绦还戴了鸾鸟步摇?这些远不是你一个妾室能用的,快换了去。”
被当众呵斥,林葭玥心下不满,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她低着头道:“这些东西都是江妃娘娘赐下的。”
听闻娘娘赐下,江母不再言语,见江老夫人还一脸怒色,不由开口劝解:“既是曼儿赐下的便让她穿着吧,如今这时辰再换也来不及了。”
“你糊涂啊。”
江老夫人瞪着江母,心中大为不快。
今日这等场合,乃是江行简同宋挽第一次正式显于人前,他二人一个是城阳侯府的一府之主,一个是城阳侯府一府主母,代表的是城阳侯府的脸面,远非江易同宋挽二人。
在这等场合公开抬举一个妾室打宋挽的脸,同向整个上京宣告城阳侯府与宋府决裂有何区别?
且上京所有人都知宋挽抱着牌位嫁入侯府,是守寡六年之久的孀妇。宋府姑娘大仁大德妇容典范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他们侯府一朝翻身,第一件事便是急着踩宋挽的脸,这让世人如何看待侯府,侯府还有何家风可言?
江老夫人气得脑袋一冲,险些晕厥过去。
宋挽忙上前搀扶,却被老太太死死抓住胳膊:“你知晓……为何……为何不阻止……”
手臂一阵剧痛,宋挽却只是低着头不开口。
见她这模样,江老夫人又是一阵头痛。
她了解宋挽,若非是受了什么不可调节的大委屈,她是不会这般任性,不把侯府前途放于心上的。定是她病中这段时日,江母不知说了做了什么。
想到此,江老夫人又是一阵后悔,后悔当初让儿子娶了江母这样一个武将之女过门。
“母亲您没事吧?快传府医来……”
江老夫人死死拉着江母,断断续续道:“送林姨娘……回绣烟阁,今日……万不要让她出来……见人。”
江母闻言忙道:“不成啊母亲,今日还要林姨娘为众府女眷讲解焕颜斋的胭脂水粉呢,林姨娘说若是今日事成,焕颜斋必定一炮而红,日后再不愁销路的。”
听闻侯府大宴竟被人安排成充满铜臭的商贾卖货之流,就连宋挽那波澜不惊的性子,都惊讶的抬起了头。
侯府一众女眷,更是齐齐蹙眉不语。
江老夫人见江母如此油盐不进,气得眼白一翻,竟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