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他!”
秦尚远扒拉着顶部的通风口栅栏,光影越过格栅打在他和苏柏的脸上。
他们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挤在通风管道里,下方正好是酒窖最大的房间,近百号人都挤在这里。
苏柏没有说话,表情平淡得像是在看舞台剧。
“话说,我们什么时候天降正义?”
秦尚远兴致勃勃。
“再看看。”
苏柏的目光在人群之中游移。
“吴管家?!”
守在门口的阿贰和阿叁异口同声,但训练有素的他们随即调转枪口对准了老者。
“还是叫我吴本先吧,这才是我的名字。”吴管家笑呵呵地对着两位壮汉摆了摆手。
“吴本先?”人群里有人认出来了。
“就是那个棋手吴本先?”
“曾经吧,我现在已经不再是棋手了。”
吴本先摊了摊手,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人群中一阵哗然。
即便是不下棋,他们也听过这个名字,上个世纪叱咤棋坛的围棋手吴本先。
杰兰特静静地看着他。
银发苍苍,满脸皱纹,笑意平静得仿佛一汪深泉。B
吴本先看起来是那种你应该在公园的鱼塘边跟他偶遇的寻常老人。
他也许会跟你侃侃而谈,言语里折射出一些黄金般的人生哲理。也有可能一言不发地坐在长椅上,享受春日照进公园里的暖阳。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的老人,在一个小时前开枪杀死了两个人。
“怎么会......”回过神来的李露凡难以置信地喃喃。
她和吴管家还算比较熟络,这位老人平日里一直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面貌,待人接物也很懂分寸,后来又听说吴管家是一位棋坛巨擘。
所以即使骄傲如她,也对这位老人存着一些尊敬。
“所以,你们准备好了么?”
吴本先的声音苍老而宁静,甚至能听出一股温暖的笑意。
“仪式就要开始了。”
“仪式?你是金钱恶魔的信徒?”杰兰特问,“但很遗憾地告诉你,你所崇拜的恶魔,上次的复生仪式已经被破坏了,斯旺的复活还遥遥无期。”
“不,”吴本先摇了摇头,“正相反,她是我的阶梯。”
“阶梯?”秦尚远在通风口栅栏后屏着呼吸。
“这座山庄是我的觐见场,等到越过那道门,我将从‘信徒’晋升为‘牧师’。”
吴本先的声音祥和,却让人不寒而栗。
信徒?
牧师?
晋升?
秦尚远下意识疑惑地看向苏柏,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汇听起来不由得让人心跳飙升。
就像是黑暗中供人攀登的扭曲阶梯。
“恶魔途径,”苏柏轻声说,“没想到真的出现了。”
·
主楼外。
原本微寒的夜风裹着高温与火星,燎燃了楼体周围的枯树。
火场里正噼里啪啦地作响,幸好主楼周围要么是石山要么是平坦的草地,大厅中的火势才不会朝四周扩散。
夏超手中提着两面开刃的长柄大刀,站在屋脊上向下看。
原本在钢架上游荡的使魔刚刚被他斩成了两段,然后被一脚踢进了火场里。
长柄大刀的刀锋映着熊熊的火光,刃口被粘稠厚重的血染红。
血液正沿着刃口流动,缓缓地向大厅中的火海坠去。
陌刀,相传出现于唐代,《唐六典》中记载其为“断马剑”,意思是这种大型兵器能够在沙场上斩杀马匹。
陌刀在兵器史上相当珍贵,由于为王公大臣所用,数量稀少且不许陪葬。
同时,其锻造方法也在历史长河中慢慢遗失,所以许多研究冷兵器的专家至今也不知道真正的陌刀应该长什么样。
但夏超手里的这柄陌刀,是实打实的古物,漆黑的古木刀柄,亮银色的白刃,刃间有细密繁复的黑色花纹游走。
即使过了百年,也如同刚锻造不久一般崭新。
夏超持枪的手腕微微一震,下一秒,刀刃上的血液竟然缓缓地向刀刃中收敛,仿佛是被其中寄宿的某种怪物吞噬了般。
夏超提着刀沿着屋脊向东走。
那条屋脊上有大片大片的痕迹,在月光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夏超蹲下身来,用手指试探地上的粘稠液体。
这些是经过这里的鱼形使魔留下的,它们变异的肉体异常膨胀,体表湿润。
让夏超有些意外的是,虽然是不符合生物学规律的造物,但鱼形使魔体表竟然还有粘液腺存在,并且正常分泌粘液。
这种原本是用于维持鱼类在水中渗透压的东西,在陆地上成为了很好的追踪痕迹。
夏超沿着屋脊的痕迹继续往东走,逐渐的,黛青色的瓦砾上出现了一些鱼形使魔的残尸。
根据以往的经验断定,这些幼小的个体大概是在拥挤中被踩死的,然后又被路过的同类顺道分食了。
“几年没来这里,倒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夏超喃喃。
按照粘液的导向,他的最终目的地,是位于舒窈山庄东边的建筑。
舒窈山庄的占地规模比得上一个规模稍大的中学。
夏素月当年为了给自己的妻子养病,于是就在她的家乡建了这么一座山庄,还在院子里种满了她喜欢的花草树木。
不过夏超的记忆中,其实很少有一家四口在一起的场景。他从小在北方长大,对母亲的记忆也并不多。
等到那个夏超称为母亲的女人死后,夏素月就明显有些抗拒再来这里了,他甚至不再亲近夏超,又执意要把夏蔷柔送到这里来念书生活。
这么多年来,夏超也已经释然了,只是苦了妹妹。
夏超不再多想,他站在屋脊上俯瞰,主楼,东楼和西楼虽然名义上是这么称呼,但三座楼相隔甚远。
由于常年只有夏蔷柔一个人带着家丁们住在东楼,所以主楼和西楼就一直处于废置的状态。
主楼因为位置的原因,还会时常安排人去打扫照顾,但西楼就完全被无视了。
夏超跳下楼,越过一片草地间的碎石路。
东边的整片草地由于使魔席卷而过,早已变得泥泞不堪。
那栋白墙黛瓦的小楼被熊熊火光照亮了一半。
门庭凋敝的楼前,杂草过膝,树上的枯叶在吹来的热风中飘摇,仿佛是飞舞的蝴蝶。
原本应该被铁链和锈锁封住的大门大大方方地敞开着。
不过,看那扇残缺的木门上如同风暴席卷过的痕迹,想必开门的过程不太体面。
地上粘液的痕迹一直通往楼内,夏超仰头,那些成群的鱼形使魔应该就是从这栋楼里涌出来的。
不知不觉间,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紧张到有些忘了呼吸。
“我紧张什么。”夏超不以为然地喃喃,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恢复了呼吸,夏超随即一愣。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股诡秘的味道。
一股诡秘的、清冷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