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的男人西装革履,外罩低调奢华的黑色大衣,戴着墨镜,身后跟着一队人马。

之前在万达碰到的壮汉阿壹正站在他的身后,为他撑起一柄漆黑的遮阳伞。

男人摘下墨镜,深色的眸子看向秦尚远。

“秦家的家主秦尚远,久仰大名,你好啊。”男人留着钢针般的花白短发,脸上明显有着岁月刻蚀的痕迹。

秦尚远回看向他,却又只觉得他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人。

那种位高权重者的威严,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您是......”秦尚远暗自用手肘碰了碰苏柏,示意她救场。

看这架势,必然是夏家的人。

苏柏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转过头没做回应。

“夏素月,小女顽劣,先前多亏你照顾了。”男人轻轻点头示意。

男人背后的女孩轻哼了一声,手腕上黑绳系的圆环玉佩忽闪忽闪。

狡之牙的另一部分。

秦尚远这才注意到,夏超和夏蔷柔兄妹也跟在他的身后。

夏超也穿着黑色的正装,外套黑色大衣,只不过胸前别了一枚代表夏家的金色徽章。

他不屑地打量了秦尚远一眼,吊儿郎当的气质在父亲面前收敛了不少。

夏蔷柔则穿着一袭素黑色的长裙,袖口、领口的部分以白丝带点缀。

她的头发扎成了规规矩矩的马尾,素白的脸蛋上一抹冷风吹出的绯红。

“犬子护妹心切,举止不当,多有得罪。”夏素月一一道歉。

秦尚远错愕,这是干什么?

要不是这种严肃的场合,他已经后退三米远了。

先不说他本来就有点社交恐惧症,街上要是碰到半熟不熟的同学老师都得绕道走。

现在忽然冒出一个已为人父的家族长辈,两人初次见面就一个劲跟他道歉。

这唱的是哪出啊?

不等秦尚远回答,夏素月重新戴上了墨镜,嘴角轻微勾起一个弧度,朝墓园走去。

大队人马乌泱泱地跟在夏素月身后,引来了广场上不少人的目光。

秦尚远心里发毛,倒忽然开始思考起自己有没有不经意间做错什么事了。

凡是沾上约束局的,有哪个是什么吃斋诵佛的善茬?

自己应该不至于半夜被绑去工地上浇水泥柱,或者被消音手枪一枪爆头吧?

“家族长辈们的客套而已,别放在心上。”苏柏看着那个背影,淡淡地说。

“你们来得挺早。”女人的声音。

两人扭头,是裹着黑色大衣的林澜,钢趣÷阁尖形状的耳坠在发间闪闪发亮。

化了一个淡妆来掩饰憔悴的神色,想来是火焰恶魔的事件最近让她焦头烂额。

“澜姐。”两人不约而同地打招呼。

“走吧,快开始了。”林澜没有多说话,将手轻轻搭在秦尚远和苏柏的肩膀上。

秦尚远和苏柏跟随林澜走进墓园,绕过弯弯曲曲的小道,走进一片偏僻的墓地。

这片墓地和外边的墓园隔开,是一片开阔的草坪。

位置很偏,一般来参拜的人都走不到这里来。

墓地意外的宽敞,雕刻简洁的墓碑密密麻麻地排布。

秦尚远一眼望去,大概有一千尊出头。

墓碑上雕刻着逝者的名字和生卒日期,有的墓碑上有逝者的黑白照,而有的没有。

远处的不少墓碑已经有了风吹日晒的痕迹,石料显得沧桑。

而近处的百来尊墓碑,不难能看出来是新近雕刻的。

墓碑前摆放着或黄或白的菊花,气氛肃穆。

秦尚远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那尊刻着“邱明山”三个字的碑。

邱叔的遗照不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三寸照,而是被抓拍的某个瞬间。

他当时正在吃一个大包子,大惊失色地伸手想要阻止偷拍他的人,却没想到那副窘迫的表情被永远定格在了相框里。

秦尚远看着那张无可奈何的大叔脸,默默笑了笑,可能这就是音容宛在吧?

苏柏带着秦尚远挤进了人堆,最后和夏超、夏蔷柔站在了同一排。

在场的人数有些出乎秦尚远的意料,大概有两百来人。

除了秦尚远熟悉的那几张面孔,更多的是他素未谋面,或者仅仅打过照面的收容所人员。

收容所所长江洋也在场,这个眼神如鹰隼般的男人脸色苍白,看到他之后,稍稍点头致意。

秦尚远哪敢怠慢,尴尬地笑着点头回应。

他和江洋所长也就是在和摩洛克交战的战场上有过一面之缘,说起来两人确是有一段坐而论道的交情。

但说来有些惭愧,正面战场上三个人,江洋所长以一己之力拖住了摩洛克的遗骸,芙罗拉紧随其上将其收服。

就他秦尚远在那里划了一整个太平洋的水。

“你小子真行啊。”夏超低声咬牙切齿。

??

秦尚远一愣,别想了,这个死妹控绝不可能是在夸他。

妈的,阴阳怪气是吧?

秦尚远正想反驳,后腰上的肉忽然被狠狠掐了一下。

他疼得面部一抽,回过神来。

“肃静。”苏柏收回手,面无表情。

“看到没有,苏柏妹妹还是维护我的!”夏超平视前方,小声咬牙切齿。

“你也一样。”苏柏平视前方,不怒自威。

·

参加葬礼的人陆陆续续到齐了。

不光是约束局和收容所的人,还有些别的面孔,他们或是崭露头角的知名企业家,或是一些艺术领域的大拿,甚至还有几位当红的明星。

无论他们平时在公众面前有多风光,此刻的他们都面色凝重,穿着深色的衣服,和所有人站在一起。

“夏家在各界的人脉都很广,他们是自愿前来吊唁的。”苏柏瞥了一眼秦尚远,看出了他的疑惑,“他们和里世界有或多或少的关系,也受过夏家的不少庇护。”

哀悼会正式开始,作为约束局局长的林澜走出人群发言。

“这次的事件,一共有96位同事离开了我们。”

“他们是父母们的好孩子,是在场诸位的好战友。”

“直到矿洞坍塌,身体燃烧殆尽的前一秒,他们仍旧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是他们用自己宝贵鲜活的生命,踏出了人类在恶魔领域前进的一大步。”

“我们此刻同聚于此,正是为了缅怀他们逝去的亡魂。”

“同志们,我们是人类历史的逆行者!人类的历史已经踏进了21世纪,而我们无时无刻,不在与那些存活了千万年的恶魔们赌上生命斗争。”

“我们挣扎,我们反抗,我们死亡。我们逆行的尽头,不是所谓的两界平衡,而是人类真正自由的明天!”

“斯人已逝,我不想将他们称作无私奉献的孤魂,因为每个生命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而无私奉献是一个冰冷无情的赞美。”

“契约、遗骸、生命,人类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人类。”

“我们付出生命的意义,在直到看见自由的影子的那一天,才会真正实现。”

“他们死在了追求自由的道路上,而总有一天,我们也会。”

“自由的精神在我们心中永垂不朽!”

“他们的灵魂在我们的心中永垂不朽!”

林澜悲怆地闭上双眼,将手放在左胸口。

“敬人类!”

整齐划一的声音,在场所有人都将右手置于左胸,神色肃穆庄严。

“敬人类!”

秦尚远被浩大的声势镇住了。

他怔怔地环顾。

无论是苏柏、夏蔷柔还是之前吊儿郎当的死妹控夏超,此刻都静静地颔首默哀。

秦尚远动容,他忽然想起那个冰冷的雨夜。

暴雨浇不灭的烈火里,已经彻底变成恶魔的男人双眼空洞,他伸出丑陋的爪子想要摸摸秦尚远的头,用嘶哑的声音要他转动剑柄杀掉自己。

一行热泪忽然夺眶而出。

他缓缓将右手放在左胸口,沉声念道:“敬......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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