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一股热流涌入鼻腔,冲晕了少年的精神,湿润了他的眼眶。

瓦伦丁晃了下脑袋,盯着那团雪白使劲眨了眨眼,抬手抹去快要掉出来的泪水,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

“嘿。”

他嘴角一咧,回过头来看向角徵羽,朝身后指了指。

“我好像看见有只狐狸趴在那儿,你看到了吗?”

瓦伦丁抽了下鼻子,声音微微颤抖。

一滴晶莹自眼角滑落,流进他咧开的笑容里,带去苦涩。

角徵羽面无表情,盯着少年的眼,对他的动作视而不见。

霎时间,飘扬在温泉上方的白雾消散的干干净净。瓦伦丁能清楚地看到鹿角少女眼中的冷漠,还有映在瑰紫虹膜中,露出笑脸却在哭泣的自己。

好像在照镜子,丑态毕露。

瓦伦丁咳嗽一声,掩盖住自己的尴尬。

他捂住嘴巴,尽力压抑住心中的情绪,手指却在微微颤抖。双眼不停眨着,却是没有了直视角徵羽的勇气。

温泉上泛起浅浅涟漪,瓦伦丁缓缓转过身,将视线放在那团雪白上,动作僵硬得好似一具木偶。

仿佛这柄并为事实的“大锤”不仅砸晕了他的精神,还砸垮了他的身体。

在距离温泉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只狐狸躺在那儿,紧紧蜷缩着身体。

它生长着纯白的毛发,干净的好似远处高山上的雪。巨大的尾巴遮住了狐狸的四肢和半个脑袋,整体上看起来就像个白毛团子一样。

但跟瓦伦丁记忆中那个无比熟悉的情景不同,面前的狐狸跟此时的他一样,身体不停颤抖着,还不时发出浅浅的呜咽声,听起来很是凄惨。

像针一样,狠狠扎进了瓦伦丁的耳朵里,扎进他的心中。

带来无比尖锐的痛,仿佛……

此刻在眼前哭泣的,是那位他疼爱一生,陪伴一声的姑娘。

“……小乐?”

沉默了许久,瓦伦丁依然没有接受这个事实。但他还是尝试着,说出了那个名字。

这么一个瞬间,他无比希望这只是自己的猜想,这只狐狸不会回应自己的呼唤。

它只是角徵羽凭空捏出来的,无关紧要的小动物,跟那位纯白无瑕的女孩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幻想终究只是幻想。

能在此刻出现在瓦尔登湖,跟瓦伦丁扯上关系的狐狸,除了陈乐还能有谁?!

甚至他下意识叫出来的声音和语气,都跟“一凤”一模一样。

是那在漫长时光中养成的,早已无法改变的习惯。

话音落下,趴在草地上的狐狸不在颤抖。一只小小的三角耳朵突然立起,耳廓中还长有雪白的毛球。

它蜷缩在一起的身躯在此刻舒展开来,不再趴着,缓缓站立。巨大美丽的尾巴在身后高高扬起,狐狸抬起脑袋,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映入它视野中的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而当瓦伦丁对上狐狸的视线时,他猛地抬手一把盖住眼睛,不再去看。

那只白狐的眼睛很美,一只红,一只紫。

它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自然不必多说。

少年嘴唇张开,牙齿紧咬。泪水从指缝中渗出滴入温泉里,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两百年啊……

两百年!

我陪了她将近两百年,走完整个人生!

昔日只是在冲动中产生的喜欢早已被无数个日日夜夜填补成无比浓厚的爱情,堆在心里,扛在肩上。

那比最西边的雪山还要高,比瓦尔登湖的结界还要坚固!

想要彻底放下这段感情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谁能将山峰彻底移平?

谁能将神明的要塞碾成粉末?

当你人生的另一半就是神明时,祂也会变得跟凡人一样脆弱。

为了放下这段感情,我在桃花树下站了不知道多少个白天黑夜,眼前只有无时无刻不在绽放的花朵,睡觉时梦中都是她,像年轻时那样躺在草地上对视微笑,十指相扣……

这·根·本·不是遗忘,是怀念。

我忘不掉啊……

哪个有血有肉的人能忘记走进自己心中的另一半?

往日与她相处的时光在此时不仅能带来快乐,还有痛苦。

那些日子是美好的,当下却只能感受到无比寂寞的悲伤。

当花瓣掉落那一刻,我封印了心中对她的情感,离开涂山。

终究是没有放下。

逃避可耻,但有用。

因为陈乐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

心中的锁只有靠这把已经消失的钥匙才能打开,不然只会被在藏在黑暗中,陪我会到泰拉,走完真正的一生。

也许我会在跟拉斐尔和邢一凰相处时想起那位站在桃树下的洁白少女,但也不会有多大感触。

眼前的人更值得我去爱。

可为什么……

为什么你又回来了啊?

非要在我下定决心后才出现吗?

就一定要逼我走到绝路吗??

瓦伦丁缓缓放下手臂,垂在身侧。他抬头望天,眼泪模糊了星空,什么都看不清楚。

嗷呜!

狐狸的叫声在耳畔响起,少年低下头颅,看向不远处的它。

那只白狐的态度并不友善,身体低伏利牙尽现,尖锐的爪子紧紧抓住地面,喉咙中不时发出低沉的吼声。

它心心念想的人是一凤,不是瓦伦丁这个头顶长角的矮小少年。

虽然在涂山的神话中这幅形象属于最高神“轩辕”,但此刻陈乐已经变成了狐狸不再是人形,那些东西不记得也是很正常的。

“我是一凤啊,小乐……”

瓦伦丁抹掉眼泪挤出一个微笑,向白狐伸出手。

“你不认识我了吗?”

他的模样在瞬间变成了那个有些冷漠的路痴少年,那个对陈乐来说最刻骨铭心的形象。

少年少女在森林中相遇,一见钟情。

他们相恋、冒险,手牵手踏遍整片大陆,最后回到家乡,走进婚姻殿堂。

突然的变化让白狐有些疑惑,但很快就被失而复得的欣喜冲得一干二净。

它虽然跟陈乐兽型长得一模一样,但似乎有是只真正的狐狸,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一个跳跃就扑到了瓦伦丁怀中。

当那团久违的柔软和毛绒触感与自己肌肤亲密接触时,瓦伦丁又哭了。

少年紧紧搂住怀中的白狐,心中只剩下了它。

淦他妈的遗忘。

去世了都不愿离开,残魂化为兽型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看到我消失了还会哭泣……

忘了这样的女孩就是罪!

瓦伦丁没有想以后怎么办,他只知道自己不会再忘记她了。

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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