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被抓了正形,只是知道现在亮出自己钦差的身份不仅没有用处,而且很可能直接遭来杀身之祸。

毕竟他如今已经掌握了李之清等人的犯罪事实,一旦自己的身份泄露,那么自己必定会像两淮都转运使司同知王春来和扬州钞关南京户部员外郎关峒那般溺亡。

现在他正面临着一场大劫,若自己能够顺利上岸便可以实现反杀,如果事情败露有可能要葬身于此。

只是哪怕到了这一刻,他都没有后悔自己选择冒险。毕竟没有这个经历,没有亲自在船上看到这里的人与事,又怎么能彻底看清这帮人的真面目呢?

啊?假的?

苏半城都已经选择相信王越是盐商,只是看到王越竟然使用一张伪造的存票,当即震惊地望向这个身材高大的老头。

这已经不是怪哉了,而是想要找死,扬州这边的官员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高恒从书吏手里接过存票,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呵呵……倒是好手段,只是这粘连的手法实在过于拙劣!”

王越看到那张存票,亦是无奈地叹息一声。

他自然不可能凭空变出二万两白银,而手里的存票自然是假的。只是这個形容其实并不正确,那张存票是真的,但上面的金额被自己进行修改罢了。

若李师爷刚刚在司前码头认真检查,便可以很轻松发现问题所在,毕竟粘连存在着比较明显的痕迹。

只是当时已经到了发船时间,而苏半城等盐商刚好发出抱怨,这才让他拿着假存票蒙混过关顺利登船。

按说,到了船上后,自己手中的假存票已经被检查过了,自然不会被怀疑才对。

事实亦是如此,高恒和那位书吏对存票已经是深信不疑,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书吏用印章一按,却是将粘在上面的小纸条沾了起来。

自己终究是输给了天意,却是再度被这贼老天狠狠地耍了一把。

“高副使大人,此人一定有问题!”书吏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诡异”的情况,当即便警惕地提醒道。

通常伪造存票都是从钱肆中骗取钱财,只是江都钱肆有底票,若是拿到存票跟底票一比照便知真伪,所以此次造假的目的并不是要骗钱。

既然不是为了骗钱,结合他们在这里做出如此不法之事,这个来路不明的胡员外的动机明显不纯。

王越此刻亦是十分紧张,自己登船的动机太明显了,正是冲着揭密他们今日的不法之事而冒险登船。

若是自己被证实是上船来刺探情报和搜罗证据,哪怕他们不知道自己是钦差,恐怕亦是要将自己灭口了。

“胡员外,你说你的银子没有来得及筹足亦无须用这般手段啊!咱们商人要讲究诚信,你现在失了诚信,将来谁还敢跟你做买卖呢?”苏半城看到了王越的紧张,却是突然出言教训道。

咦?

高恒正要怀疑这个身材结实的老头意图不轨,结果听到苏半城的这一番话,便重新打量这个气度不凡的胡员外。

“苏员外,若是错过此次机会,我便要等到钦差大人离开扬州城!只是钦差都伤了,若是留在扬州养病,必定要呆上个把月,老夫如何等得起?老夫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所以才行此下策!”王越却是没有想到苏半城会办自己,当即便顺着苏半城的意路进行解释道。

书吏跟李师爷那般留着八字胡,却是捏了一下自己的胡梢便质疑道:“如果你真是担心错过交易之事,刚刚因何不全额认购,岂不是自相矛盾?”

“老夫刚刚之所以犹豫,便是因为手里拿着一张假存票。若是全额认购的话,便是属于欺诈,所以只能是拒绝!等到船登岸,想必我的仆人已经将银两兑换妥当,到时再订亦不算太迟,起码比用假存票欺诈要强!”王越亦是有着求生欲,当即便认真地辩解道。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高恒看出王越确确实实并不像是一个江湖骗子,便是认真地求证道。

王越自然不会否认,当即表态自己的不满道:“自然是千真万确!老夫承认伪造存票是不对,但如今在扬州地界,什么事还不是你们说得算?原本你们说好交易的时间是二月初一,结果你们将时间一再拖延,此次突然又将时间提前,老夫会筹不足银子吗?”

苏半城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若不是自己刚刚给予他的思路,还真是相信胡员外这番说辞了。

“任你巧舌如簧,但你此次坏了咱们的规则!来人,先将他押到下面看管起来,此事交给杨知府决断!”高恒终究不是负责审案的,便是下达指令道。

“遵命!走吧!”两个大汉走过来,当即便要将王越押到下面关起来道。

王越心里暗叹一声,知道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现在总比自己身份暴露而惨遭他们灭口要强得多。

苏半城若有所思地看着王越被押走,只是转脸看到高恒,当即像是换了一张脸般笑道:“高副使大人,我要全额全购,一万张盐引!”

高恒深深地打量一眼这位阔绰的富商,却是知道此人极有实力,据说这一位便是苏州城的新晋首富。

“走吧!”两个身材壮实的汉子将王越押着走下楼梯,显得十分不烦恼地催促道。

王越在下楼梯的时候,却是意外看到后面跟着的一艘小船,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在他的计划中,却是安排这帮人在这艘官船靠岸的地方进行接应,但没有想到王煜这个孙子竟然尾随而来。

“爷爷!”

王煜远远看到王越的身影,显得十分激动地挥了挥手,只是还算知道分寸,喊话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公子,你是真有眼光,一下子便挑中我的船,我的船是出了名的快!”船夫是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显得自卖自夸地道。

王煜的心思并不在船夫这里,正是眼巴巴地望着那边的楼梯道:“只要不是沉得快就行,快跟上前面那艘船!”

“公子,我可告诉你,前面的船可不简单!若不是看在你一再加钱的份上,我是真不敢跟!”船夫是扬州人士,却是认真地忠告道。

王煜眯着眼睛看着爷爷消失在视线中,这才十分认真地道:“你不是喜欢八卦事吗?呆会你跟着你,保证让你拿到扬州城今天最轰动的猛料!”

“好咧,您坐好了,我们马上就要加速了!”船夫是一个诚实人,当即便卖力地划动船桨道。

官船已经驶入运河,正是顺流而下,只要在前面跟顺河道拐一个大弯,便能够返回扬州城的南码头。

王越被带到船体底部的舱房中,谁能想到,堂堂的钦差竟然沦为了阶下囚。

事情确实是不利,而王越明显运气欠缺。

原本最好的结果是在这里静静地等待官船靠岸,只是官船行驶没多久,一个壮实的汉子便走下来道:“吴员外,走吧,知府大人要审你!”

“审我?”王越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十分疑惑地道。

虽然自己确实是伪造了存票,但江都钱肆并不属于官方机构,而自己并没有用于行骗,所以严重上并不属于罪犯。

壮实的汉子似乎心情不好,显得不耐烦地催促道:“手脚利索点,快跟我上去!”

王越的手迅速地朝地面抹了一把布,而后便是抹在自己的脸上,刚刚他隐隐觉得杨明远有一点面善。

这个官场“说大不大,说小亦是不小”,一旦真被杨知府识破自己钦差的身份,那么一切都玩完了。

两人顺着楼梯而上,王越暼见又朝自己挥手的孙子,心里反倒稍安一些,便来到三层的一个房间中。

这里的空气充斥着一股酒量和药味的混杂味道,一个妙龄女子正在穿衣服,而扬州知府杨明远还赖在床上。

“鄙人见过府尊大人!”王越来到房间的外间,对背对自己的杨明远拱手道。

杨明远手里捧着一本画册,便是懒得瞧一眼道:“你伪造存票?”

“算是吧!”王越知道无法抵赖,便痛快地承认道。

杨明远的脸上浮起不屑的表情,便进行质问道:“你可知罪?”

“知府大人,不知我触犯了哪条大明律?”王越的眉头微蹙,便是据理力争地道。

杨明远将书本放下,只是发现自己刚刚运动扭到了脖子,便是放弃回头道:“在扬州,本知府便是律法,这都要人教吗?”

“杨知府,鄙人亦是一时心急想要购盐,莫非是要欺诈!”王越知道这便是地方官员的嘴脸,便是辩解道。

杨明远继续看着自己手中不入大雅之堂的画册,显得正义凛然地道:“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不守规则,本府还如何理事?”

“杨知府,那你要鄙人如何?”王越知道这里敢情不是讲法的地方,便是无奈地道。

杨明远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话中有话地道:“这就要看你懂不懂做事了!”

“此话何意?”王越的眉头微蹙,显得困惑地反问道。

杨明远舒服地躺着,便是拿捏这个不守规矩的富商道:“轻则关三日,重则……斩头!”

“老夫只是伪造存票,并没有用于行骗,亦没有哪个国法不允,这就要掉脑袋?”王越发现这个知府简直是要草菅人命,便是惊讶地道。

杨明远长叹一声,却是淡淡地吩咐道:“来人!将这个恶徒押回府衙,先关他三五日,到时本府要亲自审理!”

自己明明已经将话说得十分明显,只是这个人仍然领悟不到自己的意图,那么只能让他先吃一点苦头。

等到苦头吃得差不多,这个人自然就能领悟自己是什么意思,亦是知道该怎么做了。

“爷,奴家新近看上了一个珠钗子,你买给奴家好不好?”那个妙龄女子已经穿过衣服,却是走过来撒娇地道。

“遵命!”将王越押上来的汉子贪婪地望了一眼那个妙龄女子,便是恭敬地道。

王越在离开之时,终于明白杨明远的意思了。

这是看到自己是一只肥羊,所以是想要借此讹上一趣÷阁。若是自己不满足于他,那么便有可能给自己判一个斩立决。

原以为盐政腐败,但作为地方父母官的杨知府竟然利用权力公然索取好处,当真亦算是一个衣冠禽兽。

“你……你是?”正当王越出门的时候,结果跟李之清相当在门口遇上,李之清显得大为震惊地指着王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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