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狱事务所中时,已经有人在等我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天元蛇造珠拿到了吗?”

孟婆坐在青石凳上看着我,今日的她画着妖艳的妆容,看起来和平常不太一样。

“没有,等日后需要的时候再说吧。”

“怎么回事执笔,哪里出了问题?”

“这件事和问题无关,”我盯着孟婆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孟婆今日找我是为了何事?”

“就是询问这珠子的事情。”

“从最开始,就是你和耋梁要求我去拿珠子。半路跳出了一个阿尔蓝,带我去找珠子。现在回来了,你又如此急切地问我珠子的事情。这珠子对你们好像比对我更重要吧。”

“我只是关心你。”

“你不是孟婆,你是谁?”

左手腕上的玉镯发出绿光,眼前的孟婆不是我熟悉的那位,无论是气息,语气,还是用词,都十分陌生。

“你搞什么执笔,我不是孟婆还能是谁?”

“如果你是,那么我现在要接待客人了,现在无法接待你。如果你不是,那我自当逐客处理。”

“不管怎样,你都要把我撵出去是吗?”

面前的孟婆眨了眨眼睛,瞳孔突然变为一道细线,舌头像蛇那样,发出嘶嘶的声音。我这才发现她的下半身是一条巨大的青蛇尾巴,青色鳞片中带着暗红,层层盘绕在青石凳上。

“请原谅我的待客不周了。”

左手玉镯化为绿色锦带,朝面前的蛇精飞去。而就在锦带碰到蛇精的瞬间溃散,化为玉镯,清脆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蛇精从衣袋中掏出四十八号牌子:“执笔,我是你的下一位客人,这么对待客人,的确是有些粗鲁了。”

我左手向内收,玉镯重新回到了手腕上。

“既然是客人,莲花灯未亮,事务所的大门未开,你是怎么进来的?”

“有空换个门吧。”

我绕道木桌之后,铺开笔墨纸砚:“好,请问我该如何称呼你?”

“伏侥,乃是伏羲的后人也。”

蛇精此时已经完全显出了原形,上半身是位艳丽女子的模样,下半身呈蛇尾状。

“好,伏侥,请问你今日找我来是为了何事?”

“自然是为了天元蛇造珠而来的。”

“我没有珠子。”

“你可知道谁有?”

“知道是知道,但告诉你珠子的所在地并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我的工作范围是听故事,记下故事,带回人间去。”

“所以这个忙,执笔大人是不打算帮了。”

“超出工作范围了,不好意思。”

伏侥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故事,以此来换你所知道的信息,怎么样?”

“这不是物品交易,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故事,也可以选择告诉我,你的自由。”

伏侥看着我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跟你们这些地府官员果然没什么好聊的。还不如自己去找,浪费时间。”

“你今日找我,只是为了此事?”

“此事最为重要。”

“那还有什么不重要的事情?”

伏侥好像又来了兴趣,她展开粗壮的蛇尾,换了一个方向,盘在青石凳上。

“有是有,执笔大人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听?”

“这是在我工作范围之内的事情,自然是有兴趣的。”

“你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会开始做同一个梦吗?”

“愿闻其详。”

“当一切根系已经纠缠到几乎融为一体,很多讯息无法再被忽略,梦也是讯息的一部分。”

“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我听的云里雾里,如实回答。

“执笔,我不是来自于人类的三维空间,也不是来自于地狱的四维。我所居住的地方,属于更高维度的存在。在那里时间不仅是永恒的,过去,现在,未来,都是同时存在的。我可以站在每一个不同当下,看见未来所有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在更高维度的地方,时间不再是单一向前推进,而是成多重平行或交叉的可能性存在的?就像是分散世界线的道理。”

“你可以这么理解。我们向人间传递讯息,让不同的人做同一个梦。也许是两个,也许是十个,也许是上百个。对于我们来说,人数只是控制其中变量的值。而梦深深扎根在人类的潜意识中,人类这种生物啊,又在自己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完完全全地被潜意识所驱动着生活和创造。这些梦的传递,是观察和测试对未来世界线变动的方法之一。”

“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测试?”

“每一分一秒人类的当下,都是高纬中时间线的重新整合。也就是说,人类世界对多重世界线的影响很大。”

“应该不仅是这个人间,还有很多其他平行时空吧。”

伏侥笑了:“是的,每一个都是重要的因素,但我现在更在意你生前所在的那个人间。”

“为什么呢?”

“你所存在的人间,或者说与这个时空的地狱所连接的人间,是一个锚点。一切都是从这里出发,向多重发散,再在时间中进行整合。”

“明白了,初始值的不确定性。如果初始值不稳定,那么根据初始值所发展出来的任何平行时间也得不到稳定的推算结果。”

“聪明,”伏侥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也是我需要天元蛇造珠的原因。”

“为什么?”

“为了稳定人间的初始值,我需要亲身去干预数值发生过程的形成。若是能获得人身,或相对来说方便一些。”

“也许你获得了人身,也很难。可能比托梦更难。”

“此话怎么讲?”

“三维空间的我,写字画画创造二维世界,就对二维空间有绝对的主宰。四维空间的我,可以在空间中自由穿越,一些空间和物理上的规则不再困扰我,可以在人间的各个城中即兴跳跃。你的空间可以托梦,可以看到未来所有的可能性,也许还能在时间中选择与穿梭。即是高纬度的存在对低维度的绝对优势,称之为特权都可以。”

“所以呢?”伏侥眯起了眼睛。

“生前我在人间的时候,在地狱工作处处受阻,原因就是低维度的我在更高的维度中,无论是本身的身体,还是对空间的感受,都受到了很大的局限。我还活着在人间的时候,无论做什么,也要遵循社会规则和那个维度的物理规则。有的时候还有道德啊,法律啊,金钱啊,人情世故啊等等的规则约束。也许你觉得获得了人身能改变什么,但其实也是一件十分,十分,十分困难的事情。”

“嗯,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托梦和实质活在人间,是两种不同的作用在世间的力。不同的力就会产生不同的结果,看你想要怎么选择了。”

“你知道初始值最讨厌的一点是什么吗?”

我笑了:“初始值不存在参考标准。”

“没有参考标准就代表有风险。我不喜欢有风险的实验。”

“如果没有参考标准,也就没有所谓的对错了,不是吗?”我问道。

“但总有理想相对理想,和不理想的情况。”

“高维度也这么主观的哦?”

“这不是主观,这与整个宇宙运行有关……那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若你愿意,可以继续说下去。”

伏侥看着我,思考了一下:“今天先不了,执笔大人,今天说的够多的了。”

“这就是你所说的,‘不太重要的事情’?”

“是啊,不太重要。”

“好吧,那祝你早日找到天元蛇造珠。”

伏侥松开了盘在青石凳上的蛇尾,站了起来。她站起来之后很高,几乎比我高出半个身子。

“今天的谈话很有意义,继续做你所在做的吧,你很擅长这份工作。”

我也起身,点头致意。

“多谢。”

伏侥从左手的食指上摘下一枚戒指放在我的木桌上,戒指看起来像是银质的,上面有一颗漂亮的蓝松石。

“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

“纪念品,”伏侥顿了下,继续说,“也许以后能帮的上忙。”

“是法器吗?”

“法器?你们地狱管这种物品叫法器吗哈哈,有意思的称呼。”

“那你们那边叫什么?”

“首饰。”

“哦……好吧。多谢你的礼物。”

伏侥的双眼再次收缩成细线:“一切时间的展开,都有它的定数。”

“这是初始值美妙的地方。”

伏侥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走了,执笔。”

“再见。”

“好好工作吧。”

只是一瞬,伏侥已经消失在了事务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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