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对事务所中的家具并无特定的追求。
毕竟当初被安排到此的时候,也没有给我任何设计和装修的机会。但不挑剔和完全不能使用就是两码事了
——客人现在所坐的这把椅子可谓是已经是千疮百孔。破碎了好几次又被胡乱拼起来,拼起来的过程掉了一条腿不说,椅子面也全是坑洼。前不久又被浑身是火的英泽烤成了焦炭状,客人一起身,能沾一屁股黑灰。考虑到客人若是坐的不舒服,大概也没有心思好好讲故事。本着合理服务的精神,我开始琢磨从哪里可以弄把新椅子来。
地狱里弄个家具和人间是完完全全两码事,没有家具市场,没有杂货铺,没有打椅子的木匠铺。至少在我所知的范围内,就算有了银票,我也不知道该去置换成我需要的椅子。
作为一个凡人,对地狱的所知还是太少了。
既然来到了陌生的地方,还是先询问一下当地土著,来了解一下文化风情比较好。
我决定去拜访一下孟婆。
金光符展开附在身上,我朝奈何桥溜达过去。
一路上遇到了几个接待过的客人,有些和我笑着打招呼,有些则怒目圆瞪,巴不得扑上来撕了我的样子。不过那些想要撕了我的,大概是碍于附近有牛头马面巡逻的原因,算是控制住了自己。
果然无论在哪里,安保人员都很重要啊,我如此想着。
今日的血海比往日安稳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过年期间,人间相对祥和,地狱也跟着安分了点,连血海的海风都不那么刺人了。
孟婆在桥上磕着香榧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香榧子)。她巧妙地用贝齿撬开硬壳,舌尖将果仁勾起送入口中。香榧子的壳随即就扔入黄泉中,几只龙虾似的生物跃起,很快将果壳吞噬。若不是此幕发生在地狱,我到真以为面前的是某位窈窕江南淑女,正在石桥上小息怡情。不知是想着心上人,还是只是在凭栏俯望美景。
孟婆看见我了,招手唤我过去。
“执笔大人今日好心情嘛,终于从您那事务所中出来溜达啦?”
孟婆递给我一把香榧子,我笑着摇摇头拒绝。不是不想吃,是真的不会嗑。
“孟婆夜安,”我拱手,“执笔我在找一把新的椅子。”
“新的椅子?”
孟婆挑了一下眉毛,好似对此事颇感兴趣。
“正是。事务所里给客人用的椅子已经……相当破烂了。我想找一把结实的新椅子,最好又耐打,又耐火烤,又耐冰冻,怎么踹都踹不坏的那种。”
孟婆笑了一下:“执笔大人这哪里是在找椅子,这是在找法器呀!”
我也笑了:“此言也是,大概是没有这样的椅子。”
孟婆将手中的一把果壳撒入黄泉中,龙虾一样的生物蜂拥而至,抢夺着果壳吃。
果壳在它们昆虫似的齿间磨碎,发出了人骨碎裂般的声响。听着这声音,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有也是有,但不是什么正经椅子。”
“不是正经椅子?还有不正经的椅子?”
孟婆指了指奈何桥头的一块青石:“此石乃是旧友赠我的一个礼物,说好看吧,着实是笨重了点。说丑吧,倒也不至于极丑。我不知摆放到哪里,就暂时放在桥头当个摆设。你要觉得合适,也可拿去当椅子。”
这块青石呈墨绿色,近乎乌黑。形似古老的树根根雕,若细看,真能看出根脉之间的纠缠盘结。整块青石上半部分平滑,下半部分坚实,稳稳当当地扎在桥头,像从地里自然生长出来的。
“我本以为这青石是奈何桥的镇桥之物?”我问。
孟婆听闻后大笑出声:“哈哈哈哈,我这奈何桥还需要镇桥吗?老娘就是镇桥之物!”
“此石做椅子也好,那就多谢了。”我欠身拱手。
“客气了执笔大人,”
孟婆嗑香榧子的速度相当之快,转眼间又攒了一手的果壳,扔进黄泉中。随着果壳被磨碎的声音,我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会儿我托个力气大的牛头鬼给您送过去。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事务所也该开始营业了吧。”
“正是。”
“那就上班去吧,执笔大人,”孟婆挥了挥手:“至于这椅子么,你就当欠我个人情。”
“若孟婆之后有需要,执笔当尽全力帮忙。”
“就喜欢执笔大人您这一板一眼的样子,”孟婆笑了,“全力不至于,就先欠着。用好了还给我也行。”
“那就多谢了,执笔我先回事务所了。”
“祝顺利,执笔大人。”
我欠身道别,往事务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