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的声音十分低哑,但低哑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味道,犹如一坛老酒,带着醉人的馥郁醇厚,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李稷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但就在听见的瞬间,他的心跳停止了一瞬。

他确定自己记忆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声音,但听见这个声音之时,他的双手却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李稷抬脚想往前走,可四肢百骸灌了铅一般沉重,连脚趾都僵住,一步都无法向前挪动。

这是一种刻印在他身体内的本能。

是恐惧,是敬畏,是高山仰止,是灵魂深处的战栗。

带给他这种感觉的,不是潜藏在高山大河中的兽神,却是一个人。

李稷不知道他的身体会有如此异样的反应,到底是因为那个人的境界,还是他的身体里存在着他和那个人发生过的他尚且不曾知晓的记忆?

但不管是哪一种,李稷已经知道了这个男人的身份。

他的境界已经逼近等阶二,能让现在的他浑身都无法动弹的人,世间最多只剩下六位。

那就是山海大陆上仅剩下的六位神子。

可之前在面对姬墨和义父的时候,李稷都未曾有过如此战栗之感,要知道那时候他的境界还远不如今日。

夜风吹过李稷耳边的发丝,脖子有些痒,他想要低头,可是脖子却僵直着不能动。

李稷直直望着不远处透出烛光的窗户,如果他的直觉没出错,此时离他不远的那个房间里的男人,实力要远胜于姬墨和东方仪。

谁能想到,这个人在八人神只排第七呢?

李稷神情复杂地望着远处幽暗的宫室。

他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八人神中位阶七,西戎国师云中君,就在这里。

因为青龙神消失的缘故,他的义父已经退境不在讨论之列,实力不即也是理所应当。可就在今晚之前,李稷并未料想到姬墨和云中君之间的实力差距会这么大。

等阶二修行者之间实力有不小的差距,这一点世人皆知,正因如此才会有决定神子之间位次的位阶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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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墨作为位阶二的东皇太一,在八人神中排第二,在大司命死后,他是名正言顺的天下第一。

李稷迄今为止也的确从未见过比姬墨还要强的修行者。

哪怕山鬼曾经打破过姬墨的不败神话,但当时山鬼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作战,本身就有优势,若是换到南楚正面,慕容音并非是姬墨的对手。

可此时对面房间里的那个男人,给人的压迫感要远胜姬墨。

事实证明当年那场位阶之战,没有参战的人,恐怕才是最终的魔王。

八人神中的位阶七和位阶八,远比他们的排序要可怕的多。

李稷一咬舌尖,强迫自己的脑子清醒下来。可他头脑越清醒,对面房间里那个男人给他的感觉就越可怕。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别说姬墨了,剩下的几个八人神加起来,也许都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

不,不会的。

李稷一个激灵,整个人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忽然冷静了下来。

如果真是如此,那也意味着整个中原都没救了,西戎迟早会吞并整片大陆。

这种事不会发生,一定不会的。

就算真的如此,那么他们所有人迟早都得死,那他更没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李稷心中反而坦然了。

云中君真如他之前猜想的那样就藏身在秦王后的宫中,他终于找到这个人了,应该高兴才对。

原本李稷还在犹豫该不该靠近那个房间,此时转念一想,以云中君展现出的力量,如果真能发现自己,那也早就发现了,不差这几步,他现在逃也晚了。

那不如索性破罐子破摔,前去打探一二。

想通了这些,李稷心中清明,气息也平静了下来。

他保持着之前隐藏气息的状态,隐身在黑暗之中,一步步走向那个藏在深处的房间。

之前应该是云中君张开了结界隐藏了秦王后的气息,就在李稷离房间只剩下十步远时,他终于清楚地察觉到了房中还有一个女人的气息。

那应该就是大秦王后,之前从北魏嫁过来的北魏公主耶律静了。

只是她身上除了自己的气息之外,还有一道极为诡异阴寒的气息,李稷猜测应该就是那个胎儿。

为了防止被其他修行者察觉,云中君用结界藏住了这个胎儿的气息。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已经踏入了云中君设下的结界,可屋中人却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李稷不敢想到底是为什么,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决心走到了窗户下面。

女子娇嗔的声音从窗缝里传出,“没吃饱呢,今晚的夜宵比之前的分量少了一道,那些厨子都得打死!”

她的嗓音甜美娇嫩,可言语中的狠毒却令人心季。

对面的男人沉默了一瞬,李稷顿时悬起心来。耶律静会没吃饱,是因为半路上被他劫走了一道菜,李稷生怕云中君从中察觉到了什么。

“那东西本来就难养,偶尔少一道倒也正常,你也不必次次都要发落了厨子。”

然而出乎意料,云中君的反应倒是十分平常。

男人澹澹开口,“若是下次还是不够,再送他们去喂蛊也不迟。”

李稷后背汗毛直竖,云中君说话并非像他之前想象的那般阴狠毒辣,反而语气平和波澜不惊,但就在这看似温和的语气里,藏着更深的恐怖。

李稷有种感觉,在云中君的眼里,人似乎并不是人,和阿猫阿狗并没什么分别。

他忍不住朝窗缝中窥去。

李稷知道自己在玩火,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知道云中君到底长什么模样。

也不知到底是上天卷顾还是阴差阳错,借着木窗开裂的缝隙,李稷居然真的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这是一间密室,陈设低调华丽,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正懒洋洋地卧在贵妃榻上,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背对着窗户,站在榻边。

下一刻,他像是察觉了什么,回过头来。

李稷的呼吸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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