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稷站在石台下,微微抬起头。

嬴抱月站起身,看向他。

寒山后山,陷入一片寂静。

其他民众和修行者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幕。

近一个月的奋战,上千名修行者之中,最终只剩下这两人。

赵光也屏住呼吸,看向寒山之上的十六口大钟,虽然比不上稷下学宫的大钟气派,但寒山书院的大钟都是从古寺中运来的,历史更为悠久,而在东吴,只有两种情况这十六口大钟会齐鸣。

一是新王登基之时,二就是中阶大典决赛开始和魁首诞生之时。

但出乎赵光意料的是,十六口大钟没有响。

“决战将在一个时辰后开始,请两位做好准备。”

考官挥挥手,然后像是逃一般走下高台。

“哎?”赵光愣了愣,恍然想起中阶大典最后一日也分上下午,上午是半决战,下午才是决战。

但因为上午发生了太多的事,很多人都忘了这个安排。

包括李稷。

看着他往石台走去,赵光一把拉住他,“二哥……等等。”

李稷回过头,赵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先吃饭。”

桂花树下的少年们神情都有些微妙,看着和孟诗一起站在石台上面面相觑的嬴抱月。

这饭……要怎么吃啊!

……

……

就在考官宣布中场休息一个时辰逃开后,台上就剩下嬴抱月、孟诗、莫华和林挽弓四人。

看着像根竹竿一般僵直地杵在石台中央就是不回头的师父,孟诗神情有些微妙。

她刚刚和嬴抱月相认,本就大脑一片混乱,之后又经历了身份暴露、莫华换了个王爷身份等诸多冲击,之后她远在北魏深山中的师父又突然出现了,一时间整个人乱成一锅粥。

孟诗拜师之初就知道自家师父是大司命的弟弟,少司命的师弟,但她师父却很少和她谈起少司命大司命的事。

简直是碰不得的死穴。

除了练剑的时候,林挽弓一次都没有向她提起过他和少司命的往事。

不管她怎么追问,林挽弓都会推说不记得了。

但对于少司命极为复杂精巧的剑招,她师父却连任何一个细节一个拿剑的习惯都记得清清楚楚。

成为师徒也差不多有五年的时间了,但孟诗完全不知道师父对林抱月到底怀有何种感情。

石台上静极了。

嬴抱月和林挽弓都没有说话。

林挽弓还是没有回头。

看着站在林挽弓身后紧盯着他背影的嬴抱月,孟诗伸出手试探着开口,“师父?”

“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看你。”

然而孟诗没想到,林挽弓头也不回地丢下这句话,下一刻身影倏然再次从石台上消失了。

嬴抱月愣住。

孟诗目瞪口呆地盯着空荡荡的位置。

这人……

居然逃了?

台下的姬清远和姬安歌也有些傻眼,看向季大,“舅舅他……”

“啊,他已经蹿出去一里远了,”季大扶额,“不用管他,即便离得远他也能看清这边的动静,如果许沧海有什么轻举妄动,他还是会回来的。”

“是吗?”姬安歌有些失望地低下头,看向不远处来送饭的姚女官,“我还想留他吃个饭呢。”

“不等中阶大典结束,他恐怕是没有觉悟面对她的,”季大说着两人听不懂的话,看向桂花树下聚集起来的少年少女们,“只剩下一战了。”

……

……

在树下的野餐从南楚开始举行过多次了,但这绝对是赵光吃得最别扭的一顿饭。

众人在树下围成一个较长的圆圈,李稷和嬴抱月各自坐在圆圈的两端,夹在他俩中间的所有人都低头啃馒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最淡定当属姬嘉树,但仔细看也能发现他夹菜的手有些僵硬。

“不知道为什么要休息这一个时辰,”赵光咽下馅饼嘟囔道,“就一场,等什么等,直接比完算了。”

谁输谁赢,他现在只希望早点出个结果。

然而面对他的抱怨,没想到开口的是姬嘉树。

“决战前还有很多事要准备,”姬嘉树看向上山的通道,眸光微深,“看。”

众人顺着他目光看去,睁大眼睛。

原本空荡荡的山道上,开始出现川流不息的人群。

一个时辰的时间不长不短,但所有的民众都没有离开,而从山外,居然还有人不断开始出现,其中不乏气息深重的修行者。

很多之前从未见过面目的修行者和世家子,开始进山。

更可怕的是,赵光发现山里山外隐隐出现了许多庞大到他不敢察觉的气息,像是有无数庞然大物的目光投向了这个地方。

“这一个时辰……是在等这些人?”

林中鸟兽虫鱼的声音已经全部消失,四周静的可怕,赵光屏住呼吸,“这也……”

这阵势也太大了。

而就在这时,一阵整齐铿锵的脚步声传来,八百名身着淡金色铠甲的兵士从寒山四面出现,将人群包围其中。

“金吾卫?!”赵光霍然起身,“王兄居然调动了所有的金吾卫?!”

金吾卫一般只在王宫中保护君王和龙殿,哪怕赵暮人出宫最多也只带二百人,而此时出现在寒山的居然是金吾卫全员。

整座山峰,都在震动。

整个东吴甚至是山海大陆最为强大的力量,此时,都集中到了这座山峰。

“这不光是一场决战,”看着这一幕,即便是姬嘉树也难掩震撼。

这是整个修行界万众瞩目的一战。

东吴最年轻的天阶修行者,和大司命死后第一位站出来的女修。

到底谁会赢?

隐藏了七年的大司命的剑鞘,到底藏有什么秘密?

所有人都不知道。

但此时此刻,山海大陆上,至高力量们的眼睛,都看向了这座石台,都在等待此场对战的结果。

“嘶。”

深山竹林深处的一座宅院里,一名妇人正在绣花,绣花针扎到了手指,她将手指含入嘴中,抬头怔怔看向婆娑竹林外的天空。

“什么时候了?”

“干娘!”一个在院外里玩耍的小女孩注意到女子的动静,扑到妇人的膝上,“你没事吧?”

“我没事,”妇人低头看着那个小女孩,“你不是要去你祖父那吗?怎么还不去。”

“祖父说到了关键时刻,他要一个人呆在书房里看着。”小女孩乖巧道。

“是吗?”妇人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那文宁不要打扰祖父,等你祖父出来了,会告诉你结果的。”

“嗯!”小女孩重重点头。

前秦贵阳,阿房宫内今日也是歌舞升平。

咔嚓一声,一盏盛着美酒的琉璃盏从嬴晗日手中滑落,摔了个粉碎。

“大王?”偎依在他身边的一名肚子高高鼓起的女子愕然开口。

“没,没事,”嬴晗日愣愣开口,看向地上淋漓的酒水,神情有些恍惚。

“什么时辰了?”

不知为何,刚刚他忽然感觉阿房宫的地底泛起了一股凉意。

“才午时呢,”女子勾住他的脖子,“大王不是答应臣妾今日喝酒到日落吗?”

“对,对,喝酒,”嬴晗日抚摸了一下女子的肚子,哈哈笑起来。

他踹了一脚地上收拾碎片的宫人,端起另一盏烈酒,眼神再次变得迷醉,但就在意识恍惚前,他最后疑惑地看了一眼脚下的地面。

阿房宫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但下一刻,美人把着他的手将美酒灌入他的口中,嬴晗日的意识再一次变得恍惚起来。

对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午时了,”永夜长城上,穿着铠甲的校尉向身着轻纱的女子伸出手。

“伯方现在应该代替我们看着这一切吧。”

两人攀上长城的烽火台上,一枚残破的银簪在两人手心闪烁。

“要开始了。”

……

……

一个时辰结束,寒山之上,十六口大钟齐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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