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失去了声音。

嬴抱月在那一刹那,终于明白了她刚刚听到的呼吸声属于谁。

是赫连晏。

就在赫连晏缓缓提起双臂的那个瞬间,他根本不是在摆起手式,而是在掌握对面的卢玄龄的呼吸,就在他的上臂提到最高处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掌握了对面对手呼吸的节奏,卢玄龄看似掌握了进攻的主动权,其实他一举一动都已经笼罩在了赫连晏的气息之下。

那一瞬间的攻防发生得太快,快到让人怀疑自己的眼睛,赫连晏看似空门大开,但事实上他的每一寸肌肉都没有浪费,就在卢玄龄刺出那一剑之时,赫连晏松开拿枪的手,枪头滑入他的手中,而他空着那只手掌居然正好出现在卢玄龄之剑剑面的一侧,一掌擦过长剑推开,顺着卢玄龄刺出的轨道旋身,在完美避开那一剑的情况下,将另一只手中的枪头全部扎入了卢玄龄的心口。

干净利落。

他的呼吸、心跳、动作,全部融合在一招之中。

一招毙命。

一息之间,一夕之间,一切已经结束了。

卢玄龄僵硬地立在原地,缓缓低头看向扎入自己心脏的枪头。

赫连晏侧身而立,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西戎少年淡淡开口,“你的胸口和心脏,到底离多远。”

这话是什么意思?

民众的尖叫声都噎在了嗓子里,台下死一般寂静,而就在这时赫连晏反手拔出扎入卢玄龄心口的枪头,整个枪头都被鲜血浸透。

赫连晏猛地一甩,一串血迹溅在龙鳞岩上,卢玄龄嘴唇发白颤抖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杀人啦!”

台下民众的尖叫声骤然而起,叫醒所有人。

原本兴奋的民众看着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卢玄龄,浑身颤抖如筛糠。

一般的民众和低阶修行者根本无法看清刚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上一个瞬间还看到卢玄龄执剑朝赫连晏的胸口刺去,怎么下一个瞬间反而是卢玄龄被赫连晏扎中心口倒地?

但人们此时已经顾不得去想卢玄龄是如何被扎中的,看着他被鲜血染红的心口,所有人都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赫连晏所扎的那个位置,不是别的的地方,正是靠左的人的心口。

那种地方正中一枪,哪怕是修行者都必死无疑!

中阶大典最后一轮才开始没多久,居然就已经出人命了?还是在没有签生死状的情况下?

台下的百姓惊恐不已,修行者们也眼露惊慌,东吴的官员们更是大惊失色,要知道卢玄龄身份贵重,在没有签生死状的情况下死了,一旁监管的官员要负主要责任。

“你,站住!”

被扎中胸口的人在百姓们的认知里连抢救的必要都没有了,看着地上悄无声息的卢玄龄,高台上的考官脸色发白,看着不远处居然收起短枪居然若无其事准备离开的赫连晏,考官绕过卢玄龄就向他冲去。

“你还敢离开?杀人者违背规则,还不速速伏法!”

“杀人?”赫连晏被人抓住肩膀,皱眉回头看了考官一眼,抬抬手中的短枪,这时台上响起一声尖锐的碰撞声,考官跌落在地,愕然看着挡在他面前的一柄长剑。

赫连晏手中短枪的枪头被人挑开,只划破了考官的官服,地上的考官捂着自己的右臂,脸色发青。

刚刚这个西戎人只是被抓住了肩膀,居然抬起短枪就要切断他的手臂!?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时一柄长剑忽然从一边冷不防刺出,挡住了赫连晏的这一枪。

“抱月?”

姬嘉树猛地看向自己空空的身边。

石台之上,女子衣裙飘起。

考官惊魂难定,看着倏然出现在台上的女子的身影失去了思考能力。

挡住赫连晏这一枪的,居然是台下的嬴抱月,可谁都没看见她是怎么跑到台上,嬴抱月也来不及理睬地上被吓瘫了的考官,只是径直冲到地上的卢玄龄身边,动作轻柔但迅速地将他翻了过来。

“考官大人,你还坐着干什么?”嬴抱月注视着血染胸口的青年深吸一口气喝道,“人没死,快叫医官!”

台下民众哗然。

人没死?

“这是怎么回事?”陈子楚拽住也想往上跑的姬嘉树,愣愣问道。

姬嘉树看着台上的赫连晏只是事不关己地站在一边,停住了脚步,皱眉看着赫连晏手中的枪,“恐怕是因为……”

“因为赫连晏的枪身不够长。”这时旁边传来一个沉静的男声。

所有人都看向接口的李稷。

李稷注视着台上正在检查卢玄龄胸前伤口的嬴抱月,黑色的眸子闪动,“赫连晏事先算好了卢玄龄胸口和心脏之间的距离。”

宛如一盆冷水泼下,树下的少年们在一瞬间明白了赫连晏之前所有反常举动的原因。

“他,他之所以用枪是因为……”赵光颤抖着开口。

“因为卢玄龄不愿意和他签生死状吧,”李稷淡淡道,“如果刚刚那一招是用剑,卢玄龄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赵光只觉一股凉意从头泛到脚。

怪不得赫连晏上台前同时带枪和剑,说是两手准备,不签生死状就用短枪,枪身够短扎不死人,签生死状就用剑,而他如果用剑,那他对手的下场可想而知。

“等等,可为什么卢玄龄刚刚气息全无了?”

不然刚刚这么多人也不会以为他死了,如果不是嬴抱月冲上去,搞不好卢玄龄还真的会错过抢救的时机。

“赫连晏直接扎穿了他胸口的气海,”李稷静静道,真元相当于修行者的血液,也的确如血液一般在人的胸口集聚,而赫连晏那一枪直接捅到了卢玄龄的心脏之外,直接切断了他的气海,卢玄龄才会在一瞬之间闭过气去。

台上的嬴抱月出手如电,迅速点了卢玄龄胸口的几个大穴,地上脸色苍白如金纸的年轻人猛地咳出一口血来,但浑身的气息却重新开始了流动。

“真的没死?”

台下的百姓们惊讶地睁大眼睛,赵光也很惊讶,他看着第一个冲上台的少女,“等等,二哥你说的这些,她难道是……”

“她是第一个察觉到的。”李稷静静开口,凝视着嬴抱月的背影。

而这个时候,她应该也察觉到了另一件事。

“没想到中原人这么不经吓,”赫连晏站在嬴抱月身后,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你是怎么看出来他没死的?”

嬴抱月没有回答,她只是定定注视着卢玄龄胸口的伤口,轻声开口。

“手下留情了吗?”

赫连晏碧瞳微闪,“你指什么?”

“云雾森林里,碧水潭边,”嬴抱月微微侧过脸,看着身后少年有如碧绿深潭的眸子,“你没有对我使出你的全部手段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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