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内的烛光摇晃一瞬。
“什么交易？”赵暮人脸上似笑非笑，“现在的你还能拿出来什么？”
少司命前世最值得称道的就是她的剑术和修行境界，但他刚刚听得清楚，她说她这辈子全忘了，甚至没有修行火法剑的才能，只能从水法一派重起炉灶。
虽然现在修到了地阶，但放在三个月前，她就是一个废人。
“陛下想要什么？”烛光下，嬴抱月深深看了他一眼。
“寡人想要的东西，你从来都知道，”赵暮人同样深深看着他，神情不辨喜怒，却已然换了自称，“我唯一想要的东西，你自始至终都知道。”
而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能拿此物做交易的人，前世今生也只有他眼前这个女子一人。
只有她能让那个骄傲的女子心甘情愿地低头。
“你想脸上再添一道疤就直说。”嬴抱月坐在床上伸直腿，摩挲着手上的骨节，“我记得我教过你感情不能交易，这样只会把梅娘越推越远。”
“这种事我知道！”赵暮人恼火道，“我只是想知道她现在在哪！”
这女人这是把他当成什么人了？这样的事……他不是没想过。
这女人的想法简直可笑，感情不能交易？
这真是女人才有的天真想法，在永夜长城以北的游牧民族，女人都是家族财产，长城内虽然没那么野蛮，但对世家大族而言联姻是基本手段，他作为一国之主，只要……
好吧，对于已经被家族剔除宗谱，精通隐匿踪迹之术的李梅娘，纵然有天子之威，他的确拿她没办法。
赵暮人摸了摸脸边的疤，“寡人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你还敢大言不惭地提起，你现在有本事再碰寡人试试？”
嬴抱月看着他笑了笑，“你找东方仪已经能去掉这道疤吧？为什么还留着？你现在明白感情不能交易了？”
“别跟我扯这些过家家的酸文！”赵暮人不耐烦道，“我是不知道她在哪，我要是知道早把她抢回来了！”
九年前听说少司命离开边塞，银蝉卫失去统领庇护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
但当时大司命去了永夜长城稳定局势，他忍了一年。
八年前少司命的死讯传来，大司命依旧留在边塞，他没机会动手，直到七年前大司命和二世皇帝的死讯同时传来，山海大陆大乱，整个东吴被搅入乱世之中。
他好不容易稳定朝局，边塞却已经再也没有了梅花将军的消息。
有传言说银蝉卫已经全部以身殉主，但他不相信。
赵暮人直视着坐在床上的少女，只因他知道，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不管她自己是生还是死。
赵暮人语气恶劣，但嬴抱月注视着他，心中却有些唏嘘。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男人嘴上说的难听，现在她才终于明白，不过是死鸭子嘴硬。
如果赵暮人真的那么想知道李梅娘的消息，其实也有办法，比如……抓住堇娘来逼她出山。
“梅娘我倒是不知道她人在何方，”嬴抱月深深地看着他，“但这次和我来东吴的人中有一位姑娘，叫作李堇娘。”
赵暮人瞳孔微缩，下一刻偏过头去，“我对她的妹妹可没兴趣。”
他知道这女人在试探他什么，最焦急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这种法子，反正只是将李堇娘接来放出个幌子，他又不会真的伤害一个小姑娘。
但他知道，如果他真的用了这卑劣的法子，他和梅娘这辈子就完了。
果然这人就只是嘴硬啊，嬴抱月看着扯开话题的男人，在心底微微含笑。
人心易变，但这世上也有不会改变的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我是真的不知道梅娘在哪，”嬴抱月正色道，“她就算藏匿应该也会留在北方，我这辈子还没去过。”
以她现在的境界，去了北方别说找人了，恐怕都自身难保。
赵暮人皱了皱眉头，“你们就没留什么联系的法子？”
正常人复活第一件要做的事不就是联系以前的势力么？
这个问题楼小楼也这么质疑过。
嬴抱月笑了笑，“我要和她们联系不需要什么特别的法子。”
“那……”赵暮人眼前一亮，嬴抱月却举起一只手制止了他要说的话，“但现在联系不上，时机未到。”
扯淡，这女人就是找理由在搪塞他！
“梅娘……应该没死吧？”赵暮人沉默了一瞬，终于忍不住问道。
十年未见，赵暮人的眼角已经添了细纹，但目光忐忑如少年，有些惴惴不安地等着这个折磨他近十年的问题的答案。
“我只能告诉你，她不会寻死，”嬴抱月抬头看他，“但……”
后面没说出来的那句话他们都懂，边境那么恶劣的环境和行事，一个女修想活下来有多不容易，他们心知肚明。
“这就够了，”赵暮人目光微垂，下一刻抬起头已经恢复了帝王的威严，“既然你拿不出我想要的东西，还敢和寡人提交易？”
“我是拿不出你想要的东西，但我能给东吴王带来好处。”嬴抱月正色道，“我要做的的事也是为了这个国家。”
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赵暮人不禁讥讽道，“东吴被你害的还不够惨么？”
失去兽神庇护对一个国家而言等同断绝了命脉，现在是时间不长，如果十年二十年青龙神真的不再出现，东吴也许真的就要忘于这一代了！
“不过是一个天启，你们怎么就凭空猜测是我害了青龙神？”嬴抱月无奈道，“就没人想过，也许我是救了它吗？”
“哦？”赵暮人眸光微顿，面无表情道，“那青龙神现在在何方？”
这简直是个死结。
嬴抱月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但下一刻她忽然想起什么蹙眉向赵暮人问道。
“话说我当初在前秦的时候，听说东吴已经改信应龙为尊，那么那位龙神在何方？为什么建章宫内的祭神台空空如也？”
八兽神为青龙、朱雀、白虎、玄武、腾蛇、白犬、应龙、勾陈。
在归家小院她刚刚复生的时候，的确听归辰所说，在青龙神消失后，东吴为了避免亡国灭种，曾经改信奉八兽神中地位较低的应龙为尊。
但她到达南楚参加初阶大典，也接触了多名东吴修行者，却无人提起应龙神，跳祭舞的时候赵光等人也未引来神启。
到了东吴之后，她也没见过丝毫和应龙有关的纹饰。
这是怎么回事？她原本以为是归辰道听途说听错了，直到她今日在祭神台上见到四面环绕的黄铜铜镜。
应龙，名叫庚辰，是古代中国神话传说中一种有翼的龙，是中国传统中的真龙与龙族始祖，亦被称作黄龙。
换句话说，应龙是黄色的。
那些黄铜铜镜正是东吴曾祭祀过应龙的证据。
但那些铜镜上已经蒙上了灰尘，整个祭台年久失修。
到底，发生过什么？
“你想知道？”赵暮人眸光低沉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