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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来,房妈“好心”泛滥,周漱也有些吃不消。

他私下里也找房妈谈过两回,许是说得过于委婉了,房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往心里去。

他懒得多费一遭口舌,便按照简莹说的,捡了中午阳光好的时候,将采蓝院所有的丫头婆子聚集在院子里,给她们开大会。

简莹月子里不能出去吹风,便将窗户推开一条缝,裹着毯子垂帘听政。

周漱在书房看了一阵子医书,约莫着人差不多到齐了,才踱步出来。打眼一扫,站了半院子的人,简莹身边的六个大丫头和姜妈、元芳打头站着,却不见房妈的身影。

他有些不悦地看向雪琴,“我不是吩咐你把人一个不落地叫过来吗?”

“奴婢是依着您的吩咐,挨个叫了的。”雪琴福身答道,“房妈说小大少爷这两日跑肚儿,她得守着。还说小大少爷从巳时到现在一直睡着,怕醒了要吃奶,把小大少爷的两位奶娘也一并留下了……”

周漱沉了脸色,又看向元芳,“我让你去菁莪院请张妈过来帮着照看一下孩子,你没去吗?”

“去了,张妈跟俺来了,房妈说她自己能照看,不麻烦张妈,张妈又回去了。”元芳这话说得又快又脆,跟唱快板似的,惹得满院子的人抿嘴偷笑。

周漱脸色愈发不好kàn

了,指着雪琴大声吩咐道:“你去,把孩子送到你主子那儿。再请了房妈和两位奶娘过来。”

“是。”雪琴答yīng

一声,便腿脚麻利地进了屋。

足有半刻钟的工夫,才又一马当先地出来了。后头跟着一个面有怒意的房妈,再后头跟着两个臊眉耷眼的奶娘。

周漱不接房妈投过来的询问的目光,等她们见过礼在下头站定,便直奔主题,连开场白都省了去,“添丁进口本是喜事,可这几日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议论一些有的没的。

说什么。这个将来要掌管家业。应该时时事事摆在头里,那个天生体弱,注定没有大出息,疏忽怠慢一些也无妨……

今日我就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把话说明白。你们都给我掏干净耳朵听着:别人家是什么规矩我不知dào。也不关我事。在我这里,没有嫡尊长贵之说,大的小的一样重。将来有了女儿,也跟儿子一样疼。

若看不惯我的规矩,马上收拾铺盖走人;若想继xù

留在这里做事,就把嘴巴管严了,把心态摆正了。

我周家的骨肉,还轮不到别人评头论足,分等定级。若再让我听见哪个胆敢搬弄是非,自以为是地捧高踩低,一律杖毙,绝无轻饶之理。”

语气森森地说完这话,目光凌厉地扫视一轮,“都听清楚了吗?”

满院子的人心生肃畏,齐齐应“是”,以雪琴为首的几个丫头答得尤其响亮。

房妈一张脸先是涨红,由红转紫,又由紫转青,最后只剩下一片惨白。

这哪里是训斥嚼舌根的下人?分明是冲她来的。小大少爷将来要掌家立户的话,不正是她整日挂在嘴上,拿来敲打别人,给小大少爷立威的话吗?

她本是一片好意,二少夫人不领情就罢了,怎的二少爷也不懂她的苦心?便是不领情,也该给她留些脸面吧?怎能当着这么多人说出如此诛心下脸的话,叫她以后如何自处?

伤心,委屈,羞愤,齐齐涌上心头,眼前一黑,便向后跌倒。

姜妈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房姐姐,你这是怎的了?”

雪琴想起简莹修理茗眉的事,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犹豫着要不要给房妈也扎上一针。瞟了面沉如水的周漱一眼,终是没敢动作。

云筝目光一晃,抢上去扶住房妈的另一条胳膊,“房妈怕是累着了。”

周漱见房妈眼皮颤动,心知她并未真个晕过去,便不急着给她诊脉,顺着云筝的话茬道:“送房妈回房歇息。”

“是。”云筝答yīng

着,招呼了力qì

比较大的元芳,将房妈架着扶回房里。

周漱又训了几句,叫众人散了各忙各的,随后跟过来。为房妈细细地诊了脉,开了个调养滋补的方子,将这边交给云筝照看,自回正房去陪妻儿。

云筝交代彩屏去抓药,调了秋笙和另外一个二等丫头到房妈房里伺候,又是叫人煮汤又是吩咐煎药,照顾得无微不至。在她有意无意地宣扬下,各院的主子和管事婆子、媳妇都知dào

房妈太过操劳,看孩子累着了,纷纷遣人或者亲自过来探望,送上若干补品并慰问的话儿。

房妈被这样高高架起,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只能老老实地“病”了几日。

忙了将近一年,突然闲下来,难免胡思乱想。想她抛家弃子,辛辛苦苦把二少爷抚养成人,他娶了媳妇就对她冷了心肠。回顾往昔,对比今朝,越想越伤心,不由落下两行老泪。

等难受劲儿过了,又觉自己冤枉周漱了。

二少爷是她奶大的,他什么心性儿她能不知dào?必是听二少夫人说了什么,吃人哄住生了误会,若不然一向敬着她的人怎会当众下她脸面?

她早就看出二少夫人只是面上贤良,骨子里是个不容人的。抬了妾室却不让二少爷沾身儿,把几个如花似玉的人儿晾在那里守活寡。又是个任性妄为的,想一出是一出。

若由着二少夫人的性子来,叫小的压过大的,将来不服大的管,什么都要争一把,岂不为祸家宅?合该好生劝劝二少爷,叫他转了心思,尽早划出长幼尊卑的道道来。

打定主意,又躺了一天,瞅着周漱在书房看书的工夫,含着两汪眼泪进得门来,二话不说,跪下就要磕头。

毕竟是自个儿的奶娘,周漱哪里肯受她这样的大礼?赶忙起身扶住她,“房妈,你这是做什么?”

房妈挣不过他,被他按在椅子上坐了,抽出帕子擦泪,“我老了,不中用了,说什么是错,做什么也是错,往后怕是帮不上二少爷什么了。

我留在府里只会惹人嫌,拖您的后腿,二少爷就开开恩,放我回家养老吧。”

因为那天把话说得太重了,伤了她的脸面,周漱原本还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听她话里话外都在影射简莹,心中的愧疚立时散了大半,语气也跟着淡下来,“房妈若觉得在府里住着不舒坦,我叫人送你回去就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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