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这段时间,苏震天百感交集。

云晚意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除了果敢坚毅,还恩怨分明。

为了心腹婢子,竟不忌流言,也不不在乎身份,闹了这么大一场!

她居然是连珏的孩子,一晃眼就这么大了,若是连珏还在……

“外祖父。”云晚意进门,打断苏震天的思绪:“双喜情况严重,处理的时间久了,让您久等。”

“不碍事。”苏震天想说什么,目光触及跟她一起进来的几个婢子,又不好开口。

云晚意看出他的意思,朝几人吩咐道:“你们先出去,我和外祖父说些话。”

等人出去后,苏震天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深深叹了一口气。

“外祖父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云晚意给苏震天倒了热茶,轻声道。

苏震天又叹了一声,接下茶杯喝了一口,到底还是开口了:“晚意,你母亲的死对你外祖母而言,是天大的打击。”

“她一口咬定,你和此事脱不开干系,让我……”

云晚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顺势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笑道:“外祖父觉得,我会吗?”

“不会。”苏震天声音很沉,半真半假的试探着:“你爱憎分明,为心腹婢子能做到今日的地步,想来对生母也不会如何。”

“外祖父。”云晚意摩挲着面前的茶杯,轻声道:“大夫人,她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苏震天一顿,吐出一口浊气:“怎么不是,她脾气差了些,但很多事改变不得。”

云晚意那话,本也是试探。

苏震天这反应,已经坐实了他知道真相,知道苏锦并非她的生母的真相!

“她要真是我母亲,为何处处护着云柔柔?”云晚意知道这事情迟早要面对,沉声道:“还要帮别人置我于死地?”

“她……”苏震天不知该如何辩解。

他多年来,鲜少在上城,驻守在边关。

饶是如此,他也清楚自己的女儿是什么德行。

是他不好,没有好好教导苏锦!

而且云晚意既然这么问,也说明苏老夫人的猜想,不是空穴来风。

要真是云晚意杀了苏锦,那他该怎么面对云晚意?

他没照顾好连珏,更蒙云晚意的救命之恩!

不如,就稀里糊涂算了吧。

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云柔柔杀苏锦,就是一切真相!

苏震天一下子像是老了十岁,直挺的后背微微弯曲:“苏锦被我和你外祖母惯坏了,她过于自我。”

“她对你做过的事,我愿意替她道歉,都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不,外祖父。”云晚意抬眼,和苏震天四目相对,眼底满是倔强:“我不愿意就这么过去。”

“您可还记得连珏,记得连慒大人让您保护的小女孩儿?”

苏震天手一抖,惊得手边的茶碗翻在桌上。

果然如此!

他不能让云晚意继续往下说,顾不得茶水,猛然起身:“晚意,到此为止吧。”

“以前的真相以及其他过去太久,追究起来,也是伤了我们之间的情分。”

云晚意凄凄一笑,道:“外祖父,走到现在,有些事不是不提就能算了的。”

“连珏什么都没错做,最多是所爱非良人,为什么会落得那般下场?”

“不仅是我,她也需要一个公道,不是吗?”

苏震天又颓然的坐回椅子上,抬手扶住额头:“你既知晓连珏,也该查清了所有。”

“她和云恒益之间,也是云恒益知道些端倪后,主动放弃她,她心灰意冷,才在庆丰山住下!”

“不,不对。”云晚意微眯着眼,打断道:“如外祖而言她心灰意冷,又怎会有云怀瑜,云怀书和我的出现?”

“别说她是被苏锦胁迫,连珏会医术,想从看守不严的庆丰山脱身,易如反掌!”

苏震天清楚云晚意心思通透,脑子聪慧好使,并非借口能瞒住。

他沉默的盯着桌上晕开的茶水,好一会才哑着嗓子道:“苏锦对她做的那些事,我也是今日才知晓,还是在你外祖母说了之后。”

“为此,我是真心实意,代替苏锦对你,对连珏说一声抱歉。”

云晚意沉默着,没有回应。

苏震天顿了顿,继续道:“他们三人间的爱恨纠葛不需要我多说,问题出在连珏身份上,她的祖宗是前朝最后一个太子百里扶苏!”

“当年北荣先祖破了前朝城池,身怀六甲的太子妃被人护着逃过一劫,连慒祖上曾受太子妃母族大恩,不得已应下照顾。”

“天祖皇帝登基后下令屠尽百里一脉,彻查余孽,连慒祖上是朝中重臣,被对手盯着,百里氏太子妃长得实在惹眼,他不敢轻易有所动作,只能暂时把太子妃藏起来。”

“太子妃死在生产那夜,连慒先祖把孩子认在旁系当做连氏的人,说来也奇怪,此后,百里一脉每一代都只有一个孩子。”

“而每一个孩子,都如百里氏的太子妃一般,美艳妖孽不似凡人,连氏嫡脉都知道真相,不敢让百里氏遗孤露面。”

“到连慒这时,百里一脉只剩下连珏,连慒是三朝老臣,一如当年连氏先祖,被人盯着揪错。”

“他告老还乡也不敢带上连珏,只能把连珏托付给我,那时连珏眉眼间已经出落绝世,我把她安置在庆丰山,却不小心被苏锦知晓。”

“她以为连珏是我和外室的女儿,大吵大闹,我为连珏的身世,无法解释,唉!”

后面的事,云晚意都清楚,苏震天也不用多说了。

云晚意微眯着眼,道:“所以外祖的意思,大夫人能拿捏连珏,是因为她知道了连珏的身世?”

“我不知道,连你外祖母也不清楚,苏锦是背着我们做的。”苏震天实话实说,道:“苏锦曾进宫,很可能无意间看过百里氏的画像。”

“当年百里氏的旁支都没能逃过一劫,光是清点都用了近十日,怀孕的太子妃不见,天祖自然忌惮。”

“因此,宫中一直有百里氏太子妃的画像,苏锦若推断出什么,以此要挟连珏也不一定……”

苏锦和连珏都死了,这些事仿佛无头冤案,没人能知晓其中曲折。

而且苏锦做事谨慎,知晓真相的人,不论是她身边的还是连珏身边的,都被清理过一遍。

这也是为何后来伺候苏锦的,是绿荷绿蕊绿萝几个丫头,并非随她出嫁的嬷嬷。

苏震天一口气说完,见云晚意眉心紧蹙,无奈的叹道:“万般皆是命,百里氏覆灭多年,前朝尽是遗灰。”

“苏锦这一出,倒是叫你们兄妹四人身份变的光明正大,谁都知道你们是苏锦所出,不必要再躲躲藏藏。”

云晚意听到这话,猛然一顿,急急问道:“我和连珏,长得像吗?”

苏震天仔细打量着她,点点头道:“像,眉眼间和连珏有七八分相似,苏锦待你百般厌恶,估计也有这个原因。”

云晚意倒抽了一口冷气,紧跟着又问:“那连珏和她的先祖,还有那位存有画像的百里氏太子妃呢?”

“我没见过她的先祖,也没看过百里氏太子妃的画像。”苏震天也意识到不对,凝神道:“但根据连慒的描述,是像的。”

“不然连慒也不可能不敢让连珏暴露,偷偷托付给我。”

云晚意恍然一顿——她昨日进宫面圣,匆匆那一眼,除了看出皇上周围萦绕着黑气之外,还觉得皇上神情奇怪。

那时她没多想,只以为是因为她未来镇北王妃的身份而已。

现在想来,皇上只怕从她眉眼间,看出了什么!

要真是这样,岂不是……危险!

不止她危险,常景棣危险,淮安侯府和整个苏家,都处在危险中!

“外祖父,我昨日受皇上所召,进宫给后妃和太后看诊。”云晚意稳住心神,和苏震天四目相对,尽量说得平稳。

“今日府门口相遇,我才从宫中回来,皇上多疑,只怕看到我本人后,已经起了疑心。”

“我能查到的就是这些,皇上神通,查到的只会比我更多!”

苏震天刚才就想到了这个可能,赶紧道:“你查到的人,都稳妥吗?”

“大夫人料理了很多人,为难的是庆丰山上的那些百姓。”云晚意凝神道:“连珏养在山上时,并未彻底禁足。”

“她会医术,给周围村子里住的人家诊治,后来寻子里的人搬的搬,走的走,那些人或许并不知道连珏曾经有孕,不算威胁。”

“主要是给别院送菜的那户人家,叫吴大贵,他们知晓连珏曾有孕,还知道她和苏家有关。”

“等我寻到线索上去时,吴大贵一家人消失,极有可能是被常牧云带走的!”

苏震天满是疑惑:“三皇子,他怎么会……”

“三皇子疯魔了,做了几个梦,就开始胡言乱语。”云晚意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派人先一步找到吴大贵的。

但话说到这,云晚意忽然想到了肖楚曾跟她说起的事。

她会怀疑并非苏锦亲生,就是因为肖楚提醒,而肖楚,又是从云广新和钱氏口中听到。

钱氏已死,仅剩下的云广新几人被赶出云家,肯定心生不满……

云晚意总算知道了!

她赶紧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和苏震天说了说。

苏震天神色复杂:“好,我会派人去追云广新几人的下落,淮安侯府里,且先瞒着。”

“毕竟现在你们府内住着一群心怀叵测的人,知道真相,对你们不利。”

云晚意点点头。

苏震天看着她,抬手想摸一摸她的头发,抬到一半,又颓然放下:“我没照顾好连珏,也没照顾好你。”

“苏锦做了那么多错事,人死债消,就让所有不好随她的死泯灭,你依旧是我的外孙女,是苏家和云家的孩子!”

云晚意垂下眼眸——外祖父想必是真心,可外祖母那边咬死是她杀了苏锦。..

即便她不想追究,外祖母也不可能轻易算了。

苏震天看出她的担忧,道:“你外祖母那边,我会去说,现在我们闹掰,只会让圣上更加疑心。”

“晚意,我……”

“外祖父,这件事先到这儿。”云晚意轻声道:“您先回去处理这件事相关的人,我等下还得进宫。”

苏震天还有很多话和云晚意说。

还没继续开口,门外就响起立秋的催促,说苏老夫人派人请苏将军回府。

“晚意,你让舅舅查的人查到了。”苏震天只能长话短说,道:“等你从宫中回来,再说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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