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夜清用指腹摩挲着茶盏边缘,稍稍思付后问起茶博士道。

“博士,既然那只吞杀神灵的蜃精已经被山上仙师和玉京城的高手斩杀了,那清河县又怎么还会闹妖害水患?”

对此,茶博士只是摆摆手,将那条抹布重新披回了肩膀上。

他俯身在李夜清身侧道。

“客官,这事儿可是真真切切的,虽然那大蛤蜊精被杀了,可清河县中却还有个妖魔呢,那妖魔听说是大蛤蜊精的怨气没散,借了死人尸首还魂而生的,自从那妖魔出世后,清河县就下雨不停,若不然这好好的二月季节,怎么可能闹水患。”

李夜清冁然一笑,追问起一旁说的天花乱坠的茶博士。

“这么说,你们见过那只会引雨的妖魔?”

这话倒是给茶博士说愣住了。

他摇里摇头,尴尬地笑着回道。

“这个倒是没有亲眼见过,只是听说。”

………………

李夜清在巷陌拐角的茶肆里坐了片刻,喝了半壶茶水后便将三文钱摆在了破旧的茶案上,拿起画轴和霜降剑起身离去。

至于茶博士所说清河县里还有一只会引雨的水妖,这件事真真假假还需要等自己去一趟清河县才能知道。

走在清陵县的官道上,市集的热闹丝毫没有随着逐渐刺目的日头而熄灭,反而街上面露菜色的百姓越来越多。

李夜清在一间铺子里花七文钱买了一顶斗笠风兜,看着掌柜夫人抱着年幼的孩童,结账时他又多给了半贯钱。

有了黑色斗笠和风兜的遮挡,陇西道灼目的青日才稍稍令人好受了一些。

“掌柜,这清陵县的县衙在哪里?”

临走前,李夜清抬起黑色的斗笠问道。

掌柜伸手指了指大街另一头。

“就在前面两里,五通神神祠旁就是清陵县衙。”

“多谢。”

沿着官道走了莫约一盏茶时间,前方聚集的人渐渐的少了,勾栏中有一座祠庙浮现在青日之下。

祠庙建制规格不大,纵横各两丈宽,横梁上悬挂着的灵应法也已泛黄发霉。

不同于阶下的落魄信众们,灵祝头戴鹤冠,身披五彩祭袍,正捧着一卷《五通神赋》念的摇头晃脑。

可李夜清站在那五通神祠庙前,却丝毫没感受到神庙内有一丝一毫的灵气,这清陵县根本就没有五通神镇守,这座祠庙也是个空架子。

五通神与八蜡神是专制灾荒的神灵,没有这两位神灵驻扎,清陵县的灾荒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平息下来。

他轻叹一声,转身抬脚走向了神祠旁的清陵县衙。

县衙面向西方,位于乌筒巷中,衙门青阶前站着两名身穿轻甲皂衣的差役。

差役们扶着腰间的长刀,眼神都落在了乌筒巷另一侧的粮铺上。

那粮铺大小和当行差不了多少,但门前却是人挤人的厉害,诸多想要买粮的人都举着手中的铜钱向里面挤破了头,与大街上的神祠前门可罗雀形成了滑稽对比。

李夜清扯下了风兜,走进乌筒巷时正好听见一声响动。

他顺着青墙灰瓦的巷檐往那边的粮铺望去,只见那里突然乱做了一团,不知道是在厮打还是在抢粮。

而二十步外的百姓正打得不可开交,这边衙门前的差役们却好像和没看见一样,自顾自地抱着刀柄发呆,直到这戴着斗笠的青衣青年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两个差役这才握紧了刀柄道。

“你是什么人?”

李夜清没有立即摘下斗笠,而是指着腰间的令牌道。

“自玉京来的,要见你们清陵县令,劳烦进去通报一声。”

那两个差役自然不认得绣衣直指使者是个什么样的官,但听到玉京城却也是不敢怠慢,当下就进了县衙内通报。

不多时,一个戴着樸头,身穿裰衣的中年人推开了县衙大门。

“我是清陵县衙门的管事,不知大人是?”

随后他见到了李夜清腰间的檀木令牌,立马躬身拱手道。

“原来是京城的绣衣使者至此,小人眼拙,险些错认了大人,还请移步堂内歇息。”

言罢,李夜清便摘下了斗笠,那清陵县管事也才发现这位绣衣使者竟然如此年青。

就在李夜清准备跨过门槛时,他却停下了脚步,侧身指着乌筒巷子另一边的粮铺道。

“对了,那边可是打起来了,你们县衙就不去管管吗?”

闻言,那中年管事侧身瞥了一眼,随后就摆了摆手回道。

“饥民如何管得啊大人,更何况那粮铺主人可比我们动手要厉害的多,毕竟这世道谁能忍得了自家粮被抢?”

但这话才说出,中年管事就察觉出了不妥,眼前这位年青绣衣可是自玉京城所来的,见我们县衙遇乱象却不制止,这成了什么样子。

当下,中年管事立马差遣起了县衙门前的两个差役道。

“你们,去让他们别打了,什么样子。”

两个差役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随后就提着长刀去止乱了,只是不知他们这样面黄肌瘦的,还能不能制止住那些饿疯了的饥民。

李夜清没去多看粮铺前的景象,收起了斗笠就和中年管事走进了清陵县衙。

步入正堂的一路上,李夜清都没看见多少县衙差役,而堂中的首位上更是不见县令的身影。

管事请李夜清在首座落了坐,见状,李夜清不禁问道。

“这是何意?你们清陵县令在哪里。”

管事连连拱手道。

“县令离县了,估摸着还有三四个时辰也该回来了,劳烦绣衣大人等候一会儿了。”

随后他又让身旁的差役去端来了一壶热茶和一盘炊饼鱼干。

“这里有些县衙积存的粮食,绣衣大人舟车劳顿来到清陵县,不如先吃了饭食再去厢房歇息一阵,等县令大人回县衙后,我再去通知您。”

李夜清看着面前几案上的四只炊饼和鱼干,拿起来又轻轻放下。

见状,管事心中一震,到底是玉京城来的官员,肯定是吃遍了山珍海味,于是试探着问道。

“绣衣大人,可是吃不惯这些粗茶淡饭,实在对不住您,清陵县的情况你也见到了………”

没等管事说完,李夜清就拿起一只炊饼夹了腌鱼,咬下一口道。

“我知道,所以这些粮食你还是收起来为好,我拿一只饼就足够了。”

见这位年青绣衣不是因为吃食简单才停下,管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等李夜清配着清茶吃完炊饼后,管事就安排他去了厢房内休息片刻。

但李夜清躺在卧榻上,双眼却紧盯着房梁上的木纹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察觉到李君心中烦闷,因此画轴中的小妖们也都安安静静地没有多嘴。

时间很快过去,檀窗上的青日光也渐渐西去,这间厢房里没有莲花漏,清陵县里也没有报时所用的谯楼,因此李夜清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

不知过去了多久,县衙外传来了阵阵吵闹声,厢房门也被推开。

管事站在门外拱手道。

“绣衣大人,我们县令回来了,现在请您去堂中议事。”

“好,我知道了,”

李夜清将案上的画轴和霜降剑悬回腰间,跟在管事身后快步走向正堂。

堂中。

一位容貌约在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正站在一盆剑竹前出神。

中年人模样儒雅,但也因为缺粮而有些面色发黄,他穿着一身靛色的官服,却未曾佩戴官帽。

“县令大人,京城的绣衣大人来了。”M..

管事的通报了一声,随后就退出了正堂,而李夜清面前的中年人就是清陵县令山似玉。

山似玉上前一步,见过了李夜清所出示的绣衣直指使者令牌后叉手行礼道。

“在下清陵县令山似玉,见过李绣衣。”

“不必多礼。”

李夜清在副手上坐下后才端详起面前的中年儒生,不免好奇地询问道。

“山大人是出身儒门?”

见李夜清看出了自己的儒家弟子身份,山似玉不免心中欣喜道。

“绣衣大人明眼,在下是麓鸣书院弟子,前年赴京考崇学署后得了乙等,这才被分配到了这朔州地界为官。”

“实不相瞒,我与麓鸣书院的商隐先生有些浅缘。”

说到这里,李夜清从袖包里摸出了那枚商隐赠送给他的麓鸣书院令牌。

见到了那枚令牌后,山似玉立马起身拱手道。

“没想到在这清陵县竟然还能遇到如此熟络人,只恨这些时日朔州灾荒严重,拿不出什么酒食好好招待大人。”

李夜清小心收起了麓鸣书院令牌,而后看向山似玉问道。

“山大人言重了,对了,今日你不在县衙中是去做什么?”

“募粮救灾。”

山似玉叹了口气后回道。

“只恨我与车队走了两日,去隔壁灵泉府借粮,磨破了嘴皮才不过借了区区九十石,这整整一县百姓,九十石又哪里够用多久。”

灵泉府距离清陵县约有四十里路,是朔州地界为数不多的军府,里面驻扎着数百兵卒,而山似玉去借的粮,也多半是军府内的军粮。

就在李夜清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土兵。

土兵身上的甲衣残破不堪,还沾染了许多血迹,腰间长刀的刀鞘更是不翼而飞。

他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稳住身形后拄刀颤颤巍巍道。

“大人,我们借的粮在半道上被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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