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莲宫时,已经是申末酉初。
李夜清回到院舍中后,浮玉山中的杂役净人早已将晚食送来。
众人围坐在天井中,古树上设了灵应法,因此哪怕山雾氤氲,细雪垂落也无法沾染庭院一丝一毫。
山中饭食无非素斋,但令人意外的是席间还有一碟鹿肉。
李夜清用木箸夹了一块鹿肉,抿入口中后笑道。
“少了白先生在,感觉肉食都吃不完了。”
桃夭夭放下手中的木碗,起身捧来了一只炉火来。
“是啊,白先生不在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
她去取了火种点燃炉火,将一瓢泉水倒入壶中,又取来了上好的茶叶。
这些泉水都是从漱玉崖下的漱玉泉中打来的,若放在山下就成了价值十金的灵泉,可在浮玉山中则是再正常不过的水罢了,最多是蕴含了一些灵气。
李夜清看着铜炉中渐渐飘出的茶香,不禁感慨道。
“这真是山中何事,无非春水煎茶,松花酿酒了,前人说的话总是对的。”
一旁的涂山雪闻言,笑问道。
“李君这么年青,就想着归隐山林了?”
李夜清舀了一勺鱼羹,摇头回道。
“有时候是挺羡慕浮玉山上的这些弟子,你看那林浮山,不过是与我一前一后进入山门,如今已经是讲课道人,每日讲讲经,然后就是修行静心,喝茶观景多自在,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但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继续道。
“可惜啊,有时候出身并不能由自己决定,总有些必须要做的事情,这次去蜀地,还不知道要碰上什么。”
“李夜清你担心什么,不是还有我。”
敖灵看了看四周,又改口道。
“不是还有我们嘛,我现在可也是快入化境了。”
听到这话,李夜清就更忧愁了,他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道。
“好嘛,就我一个人连知境还不是了。”
敖灵捏了捏李夜清的脸,笑道。
“那也没办法咯,谁让你当时选那个法门的,挑个像我一样的法门,你现在也该是入境了。”
敖灵所修的法门也是那大青莲的莲瓣上所雕刻的法门,名为《种玉法》,练到神通大成后,甚至就连龙骨也会如玉一般。
桃夭夭扇着面前的炉火道。
“李君也不用心急,你不过才修行了数年罢了,大玄国里四五十岁还不曾种道的人也大有人哉呢,我们虽然都是入境、化境,可都修行了数十年。”
这时,敖灵凑到桃夭夭身旁,追问起她年岁道。
“哎?夭夭姐你今年多少岁来着啊。”
闻言,桃夭夭捂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
“我吗?我……二百一十七岁。”
听到这个数字,敖灵有些惊讶道。
“啊?夭夭姐竟然有二百多岁?!根本看不出来。”
看着眼前的景象,李夜清捧着木碗不禁笑道。
“敖灵她今天还蛮高兴的,毕竟也难得在浮玉山上重聚一次。”
可在一旁不停吃鹿肉的苻拔却冒了一句。
“哪有这回事,还不是因为敖灵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岁数比自己大的。”
可它话才刚说完,头上就挨了敖灵狠狠的一拳,疼的它险些把刚吃进嘴的鹿肉给吐了出来。
桃夭夭端下漱玉泉所煮的清茶,看向天井中的众妖道。
“别光笑话我呀,大家也都说说自己多少岁呢。”
这时昌化它们都飞到木案旁。
“我四十岁!砚青三十八岁!墨洗也三十八岁!屈知章三十一岁!我昌化大爷是老大!”
阿帚也举手回道。
“阿帚十二岁。”
看到这幅好玩的情形,李夜清也笑着举手道。
“李夜清二十一岁。”
招财进宝只会咿呀说话,还不利索的回道。
“招财进宝,今年八,八岁!”
“梦蚕十一岁!伶韵最小,才一岁。”
苻拔放下木箸,将一整碟鹿肉都吃的干干净净,这才满意地打了个饱嗝道。
“呐,我苻拔,六百三十三岁。”
苻拔本就是古老的妖兽,只是平常不显露真身,因此报出自己六百三十三岁时,大伙儿也都不觉得奇怪。
见大伙儿都兴致勃勃,涂山雪也跟着回道。
“我,二十四。”
这话一说,众人都有些震惊。
“啊?雪儿你才二十四?”
一般妖兽化形中,草木金石之属最难,其次是飞禽走兽,但是涂山雪才二十四就化形开了灵智,还修到了入境,这就令人不禁诧异。
桃夭夭给众人都倒了一盏清茶,李夜清捧起茶碟,吹了吹氤氲的热气道。
“雪儿到底是青丘的白裔一族,不难怪修行的如此快。”
桃夭夭揉了揉涂山雪因为不好意思而竖在发丝间的两只毛茸茸的狐耳道。
“李君这话可不对,现在得叫雪儿姐啦,雪儿可比你还要大三岁。”
狐族最敏感的狐耳被揉捏,涂山雪脸上的红晕更甚了,她拿下桃夭夭的手,嗔怪了一句别闹,随后又道。
“喊什么随李君喜欢就是。”
苻拔很不合时宜的说道。
“那李夜清喊敖灵,不得叫一声敖祖宗了。”
可结果自然是头上挨了敖灵一拳。
………………
用过晚食后,夜幕渐垂,天井里一众小妖们打闹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
李夜清一人坐在崖边,感受着迎面吹拂而来的山风,坐在这里能看见底下道宫亮起的灯火,还有坛石道场上浮玉山弟子们晚间习剑的身影,如若不是眼前的这些景象,李夜清可能还以为自己呆在衔蝉居中。
“想什么呢,那些妖怪们烧了山泉水,都等着喊你去洗洗呢。”
随着一阵香风传来,敖灵坐在了李夜清身旁。
此时的敖灵已经沐浴过,换上了一身贴合的纱衣,还有些湿润的长发披在肩上,因为修行过《种玉法》,所以敖灵脸上的肌肤也晶莹如玉般。
李夜清嗅了嗅,随后问道。
“你身上还挺香的,用的什么皂荚和脂膏啊?”
这一番话却是让敖灵臊红了脸,她推了一把李夜清道。
“说什么孟浪话,不就是浮玉山上的那些皂荚。”.BIQUGE.biz
李夜清打了个哈哈,继而转身帮敖灵用灵气烘干长发道。
“没想什么,就是觉得这宁静日子挺好的,但我总感觉这次去蜀地后,这太平日子就难得有了,陇西道的灾害还不曾平定,那水妖伤了不知道多少人性命。”
敖灵托着腮,敛目安慰道。
“没事,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都在呢,对了,你说我们在庸都开个什么铺子好?在经抄居呆了这么些年,我可不想再做些和文墨有关的事了,光是闻到那油墨味,我就有些反胃。”
闻言,李夜清笑着问道。
“嗯?那你想开间什么铺子。”
敖灵想了想,随后回道。
“买些精致的小物件,比如夜明珠啊,珊瑚盆,女孩的珠宝首饰之类的,就算是卖些糕点也好呀。”
李夜清梳理着敖灵的长发,附和道。
“好,到时候都由敖掌柜说了算。”
“敖掌柜这个名字好,反正比敖祖宗好多了。”
……………
在崖边吹着山风,闲谈了片刻后,李夜清去侧室内用皂荚沐浴了一番,换上了明衣后用干净的绸布擦拭着头发。
走回自己的厢房后,发现木案上的鲛油灯已经被点燃,一旁还摆着一壶刚好的清茶和糕点。
“还是夭夭想的周到。”
李夜清坐在木案前,拿出了一本《策问集》,摊开在木案上仔细阅读起来。
这本《策问集》是学宫考学所需要的书册之一,但到底算是旁科,除了考取上庸学宫的学子之外,一般考崇学署的学子都不会去阅读。
就着清茶和糕点,李夜清坐在油灯前看书,不知不觉就已是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