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里,最里面的坟墓,都排列有序,修建得阔气,比普通人家的宅子还有好的样子。

而最外面的,已然凌乱不堪,许多更是简陋得只有一堆泥土包。

任一父母的坟,就在这外面,因为是新坟,墓碑上面甚至并没有雕刻得有姓名,像是荒野之外的无名氏坟墓。

中年男人给的解释是,任家后面死的人实在太多,而活着的人自顾不暇,能在死后下葬在任家墓园里的人,已经很幸运,还有很多尸骨无存的任家人,爆尸荒野的更是多不胜数。

人力不足的时候,这些已经是他们能得到的最后体面,最好的归宿。

短短几年的时间,任家就衰败如斯,可以说,用家破人亡来形容最恰当不过,令人痛心疾首。

任一满心酸楚,这里面的,是他的父母亲人,死后怎么可以如此潦草善后?

奈何他又不能一直待在此间,总归要离开这个大陆,到时候,谁来照顾守护这个墓园?

百十来年后,这里最终,也会和那些荒野之坟没有区别。

他对任家有怨,对父母有恨,但,为人子该敬的孝义他也不会不顾。

这对任家最后剩下的中年夫妻,据说并不是主家血脉,而是旁系的一个主家仆人。

他们可以守护任氏墓园,却只能守到百年,因为他们两人并没有接任的后人。

任一支开中年男人,就这么静静的站立在那里,看着那墓碑很久很久。

最后,还是叹息一声,跪了下去。

远处的中年男人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一幕,嘴唇哆嗦着,抬脚想要上前说点什么,最后似乎又想通了什么,又无奈的退了回去。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出格,他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转身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此时的任一,静静的跪着,他没有眼泪,也不悲伤,因为过往的感情早已经在流浪的日子里,被各种不幸的遭遇给磨灭干净。

他只想求个答案而已,为什么当初那么突然狠心的抛弃他?

然而,从此以后,这世间已经再也不会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除了选择放下,再纠结也是无用。

“我~~回来了,也许你们并不想看到我,会认为这一切的悲剧,都是我造成的。”

他一直都是个霉运缠身的人,也许整个大陆的不幸,都是因为他的存在而造成的呢?

生下来就有万万劫的体质,能走到今天,除了命运的安排,任一找不到自己能活下来的理由。

他是个喝水都能把自己呛个半死的人物啊!

这一生面临的不幸之事,就算是如今到了现在这个修行高度,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曾经,当他决定离开灵隐大陆,去往虚空世界里时,蓝灵还一度恭喜他,说他终于脱离灾厄,从此否极泰来,能做个正常的人。

他却只能苦涩的笑了笑,在蓝灵看不到的地方,他的霉运并没有终止过。

他走路依然会被小石子绊倒,吃个饭会咬着舌头,眨巴一下眼睛都能有灰尘会吹进去。

这是往小了说,再

只不过,这些不幸,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已经是小儿科,其危害都不值一晒。

“也许离开故土,会让你们不高兴。不管你们愿不愿意,为了照顾好你们,我只能自私的把你们都带走。”

这一片墓园,千百年下来,埋葬的任氏族人没有上万,也有千儿几百个。

占地广阔,想要迁移,非普通人力可以办到。

任一从来都不是普通人,果断的掏出了蓝魅。

一旁的中年男人见状,不知道他想干嘛,心慌慌的跑来阻止,“道长这是何意?千万别做傻事啊!快把剑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你多虑了,我是任氏唯一的血脉,还能自裁不成?你且快快退后一丈,若是波及于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蓝魅“嗖”地一下,就被任一插进地底,一阵“轰鸣”声传来,吓得中年男人不住的后退。

他不知道任一想干嘛,修士的通天手段让他敬畏不已,并不好多嘴箴言。

当看到诺大的墓园,被一股巨力连土带起,被一把宝剑给铲出来时,这满脸黝黑的汉子,也忍不住脸色煞白,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这实在是太疯狂了,哪有人刨自己家的祖坟,全部一锅端了的架势。

任一这是想干什么?他对任氏的仇恨,已然这么深刻了吗?

中年男人只是心痛的看着,始终不发一语。

所有的话,把他藏在那双沧桑的眼眸里,只有用心的人,才可以明了。

一整块墓园才被举起,并没有过多停留,很快就消失一空,现场只留下一个深达几十尺的巨型深坑。

假以时日,有了雨水的倾灌,这里迟早会变成一个深潭。

这个地方的风水,曾经是族长长辈,花了重金请术士勘探十年,方才点的穴。

按照术士的说法,这里前面有山山拱秀,背后有屏镇墓基。前有朱雀旺人丁,后有玄武镇明堂。左有青龙送财宝,右有白虎进田庄。禄到山前人富贵,马到山后旺儿孙。

这本是绝佳的墓葬之地。

任氏这一支脉在此传承了千年,也的确是如术士所言,一直兴旺发达,人才济济。

而在大约二十多年前,族中有德高望重的长者仙逝,正在举行浓重的下葬仪式,突然有一个游方道人,来到这墓园,对任氏族人大放厥词,

“坟后无来龙,久后绝人丁。

坟后坑又低,财散子孙稀。

此家要绝后也!”

这话一出,当时就是一个晴天霹雳,把那几个抬棺之人吓得不轻,差点把里面的长者摔了出来。

对死者这般大不敬,那游方道士自然不会有好下场,被众人乱棍打走。

但是,当日众目睽睽之下,这不祥的话语却是藏不住,哪怕家族一直禁言也没有用,私下里被传得人尽皆知。

而今,可不就应验了嘛,任氏没有后人,断子绝孙,任一身上虽然有任家的血脉,严格来说,也不算真的任家人,因为他的名字,已经在族谱上被勾消,属于外人。

中年男人立在坑边,眼里尽是忧伤。这个一直看起来很坚强的汉子,就像失去了最后的仪仗,耷拉着脊背,浑身充满了无尽的苍凉。

“大叔无须悲伤难过,我发誓,总有一日,我还会回来的,到时候,任氏的族人会落叶归根,其光芒将照亮这片大地,带来无上荣耀。”

中年男人用手搓搓僵硬的脸皮,努力镇定神思的道:“我相信道长能做到。”

“为何不叫我少主?一直用道长称呼,不别扭嘛?”

任一定定的看着中年男人,对此深表疑惑。

没有想到,中年男人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他如坠冰窖,“你这辈子都做不了任氏的少主,因为……你不配!”

任一备受打击,“你一个仆人,敢这么说?”

他救了他们夫妻两个,也打算安顿族人的后事,没想到,居然得到的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虽是仆人,主人却只有一个,如今主人早已经不在,任家也彻底湮灭,连祖坟都被你刨了,我作为一个仆人,已然恢复了自由身,如何还能叫你少主?”

“再说了,你早已经被任氏除名,已经不再是任家的人,试问,你又是哪门子的少主?”

中年男人的话,字字扎心,任一只觉得自己心痛得差点窒息过去。

“很好,你自由了,带着你的女人,滚吧!滚出任家的地盘。”

原本和谐共处的关系,因为中年男人的这几句话戛然而止。

任一也不管那婉娘是否清醒,直接从归灵世界里把人放出来,抛下两人,头也不回地就离开。

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已经尽力而为,剩下的,已经不是他的责任,何必去扛?

又不会得到谁的感恩。

中年男人看着他的背影,这粗糙黝黑的汉子,就这么紧紧的抱住婉娘,那眼泪无声滑落脸庞,啪嗒啪嗒的滴落,惊醒了原本正在沉睡的人。

“夫君,你居然在哭?发生什么事了吗?”

婉娘迷迷糊糊挣扎着坐起来,想要抚慰他,用袖摆帮他擦干眼泪。

中年男人一把拉住她,努力笑了笑,“婉娘,我只是高兴你没事了,你肚子饿不饿?我背你回城,我们去搜刮一点粮食,总能活下来的。”

现在,这里再也不会有人帮助他们,他们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

婉娘似乎神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对于之前的事没有什么只言片语,好像一切什么都没发生过,高高兴兴的趴在中年男人背上,像个孩子一般的快活。

任一其实也没有走远,就隐身在不远处的一个密林里,看着二人艰难的往城里面去。

这个城池空无一人,还留有很多物资储备,现在都只有这两人享用,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足够他们百年之久。

任一原本是想带走这二人的,好歹也是任家老仆人,人不亲看着也亲,多少也是个念想。

但是听中年男人的意思,他们更想要自由,任一没有道理拘着人不放。

就这样吧,相逢何必曾相识,各有各的路要走,谁也不能强迫了谁去。

任一身子一晃,已然进入了归灵世界。

从此以后,这里才是他唯一的家,唯一的牵挂,至于灵隐大陆,将被他彻底埋葬在心底。

众人在归灵世界里待了几天后,也不和那国君原空大人告别,直接驾驭着飞剑,前往那小渔村,准备和席墨母子三人汇合。

而那原本准备在锦罗城生活的夫妻二人,离开任一后,并没有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

也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只小鸡,钻进了任家的废墟里,和一只硕大的耗子撕打起来。

那耗子原本一直被任凶当做玩具,玩腻了也没要他的命,而是就这么抛弃不理。

原以为这个苦日子就算结束了吧,没想到还有更痛苦的事在等着它,这只看起来像口粮的小鸡,也不知从哪里钻了进来,看到它就是一番狂啄。

两只兽打架,旁人遭殃。

中年男子前脚才刚带着婉娘进府,后脚就差点被两个打残。

话说,这锦罗城里虽然闲置的房子很多,两人却呆习惯了任府,并不愿意轻易离去。

这番辛苦赶回来,没想到,面临的会是这个局面,差点没气哭。

中年男人放下婉娘,捡了一根棍子就准备去敲打那耗子。

肥耗子以一敌二,有些自顾不暇,“吱吱吱”乱叫,掉头就要逃窜。

不知什么时候起,老头的身影出现在墙垛子上,十分不屑的吐了一口瓜子皮,“呸!你个老东西,又被打了吧,快求我,我这就给你解脱了去。”

肥耗子只是“吱吱吱”的叫唤,却见老头脸色突然不是很好看,显然对方不知道对他说了啥,惹怒了他。

“看样子,你当耗子还当的自得其乐,就这么喜欢是吧,哼,看我给你剥夺了你的一切修为,让你做个真的臭耗子,还能这般嘚瑟不。”

也不知老头干了啥,就见那肥硕的耗子像是过电了一般,浑身的皮毛炸裂开来,整个身子从原来肥硕的样子瞬间收缩为小小的一个,就是个普通的小耗子。

正好那中年男人的一棍子就打在其身上,瞬间就把它打得吐血。

这还是它被人虐打以来,第一次见血。

也说不上来是多疼,总之浑身抽搐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去了半条命。

中年男人还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因为之前,任凶那个大狗子虐打这小耗子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当时都说这是个成精的老鼠,打不死的。

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就被他打得半死不活。

他有些不信的上前,用棍子扒拉了一下小耗子,不知道它这体型为啥像吹气一般,说小就小了这么多。

一旁的小鸡也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早就放弃对付小耗子,瑟瑟发抖的躲在一个石磨下面,再没有之前的凶悍劲儿。

中年男人看到耗子不行了,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抬起手就要结果了它的小命,却有一股无行之中的力量阻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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