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与陇西的维度差不多,洛阳的海拔更低、所以气温应该要高一些。不过今年洛阳的雪来得早,不到腊月、洛阳便下过了第一场大雪,一夜之间改变了洛阳城的颜色。

人道是瑞雪兆丰年,世人一向觉得冬天下雪是好兆头,然而秦亮此时的心情、却不是很好。

他现在得到的消息,是王经被敌兵围困在了狄道县。从王经的一系列动作看,秦亮此时才意识到、王经对战场形势的判断不太行!

据报姜维军多达数万,且蜀军的战斗力一直不弱;而王经大致只有东拼西凑的万人,他是先率军去了故关、位于狄道西北好几十里,当时还曾想单独对抗姜维?

接着王经总算明白了凭借故关的地形、不容易打出以少敌众的战绩,遂又返回洮水河谷;接着他在洮水河谷被击败,随后才被逼入城。

秦亮寻思王经有带兵经验,曹爽时代曾做过江夏郡守,那边是边境、郡守当然要带兵作战。可王经在陇西的表现、却不尽人意,估计是因为他对战场的预估不太敏锐。秦亮也多次带兵打过仗,明白战阵上消息纷乱、看又看不到,很多情况就是靠感觉,甚至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记得王经尚在洛阳之时,他好像在秦亮面前说过,陈泰有名气、能力一般。如今看来,恐怕只是因为、王经对陈泰的印象不太好而已,评价并不客观。有时候是骡子是马,还得真正试试才知道,只听评价、并不准确。

因为王经是秦亮举荐的人,如果他在西线坑了人、影响全局,秦亮身在洛阳也会非常难堪。

于是腊月初一朝会之时,秦亮遇到王广、王明山等人,便想商议、提前带兵出京,以防万一。

但秦亮刚说起西线的战事,王广便信心满满地说道:“仲明且放心,有汝外姑公在雍凉,必定不会出什么事。”

秦亮听到这里,犹豫了一下,终于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他故作淡定地改口道:“外姑公郭都督确是西线宿将。”

王广点头道:“姜维远途跋涉而来,兵力也不比雍凉兵多,遇到姑父(郭淮)讨不着多少便宜。”

秦亮只得语气平和地随口提了一句:“汉中、阴平、武都三郡在蜀国之手,关中陇右地区的大魏兵力布置、是比较分散的。”

他也不再说提前出兵的事了。

秦亮想着之前的一番决策过程,反复商量、集议、诏令,确实有点麻烦。现在已是腊月,离明年春季只剩下一个多月,不如等着既定时间。

不料数日之后,秦亮在卫将军府、忽然收到西线急报,郭淮竟然死了!

郭淮率军救援狄道时、不幸遭遇了蜀军的伏击,前军大败;郭淮中箭受伤,射中他后腰的箭矢、乃无当飞军的毒箭!

受伤后的郭淮,留在高城岭疗伤。随军郎中说要剜肉治伤,割掉被毒物、金汁浸染的皮肉,但军中的郎中没人敢干这事;毕竟伤口不是在手脚上,躯干上剜肉,一不小心失血过多、也要死人。

接着军中便派出人马、护送郭淮去天水郡上邽。郭淮还没到上邽便毒发,高烧不退而亡!

不过好在姜维粮草不济、未能久持,又被邓艾的凉州军袭击了一阵粮道,已经退兵。

秦亮亲自见了西线来的信使,然后回到内宅住处,随即把消息告诉了王令君与玄姬。

她们俩似乎都未有太大的反应,这里没外人,二人只是简单地说了两句哀悼之言。

想来好像也很正常,别说郭淮、即便是郭淮之妻王氏,与王令君也是隔辈的亲人。虽然郭家、王家都是太原郡人士,但他们是官宦之家,在家乡呆的时间有限,两家相处的时间不多;见面少的亲戚,确实难以有多深厚的感情。

令君与她姑婆王氏、后来陆续有书信来往,还是秦亮起了作用。更何况死的人不是王氏,只是王氏的丈夫。

而玄姬应该叫郭淮姑父,亲戚关系要近一些;但玄姬名义上是妾生女,在王家本就不太受重视,同样与郭淮也没多少联系。

秦亮见她们的反应,便也不掩饰自己的感受,感慨了一声道:“这大概就是宿命罢。”

他说罢向王令君看过去。令君穿着狐青裘,本就白净水灵的脸、在深色毛皮的衬托下显得更白,她回应了秦亮的目光,眼神里先是有点不解、接着又露出恍然的神色。

几年前秦亮在秦川中、差点被郭淮坑死,王令君后来也知道那事,所以应该明白秦亮此时的心情。

郭淮当然是一员经验丰富、可独当一方的良将,死掉之后对魏国损失巨大。但人都有好恶,客观上秦亮不会全盘否定、郭淮的能力与为人,但他个人对郭淮、是从来没有丝毫好感的。

秦亮与王令君对视片刻,便又道:“郭都督被伏击,与司马师的奸细有关。以前郭都督与司马家勾结、暗地里坑了曹昭伯(秦亮也被司马师和郭淮坑了,而且是吃闷亏、不好说出来),现在郭都督也被司马师谋害,这不就像是宿命吗?”

这时玄姬的声音道:“姑父(郭淮)本领出众,王家人都称赞过他。姜维虽有司马师帮忙,却也是挺厉害。”

刚到腊月,玄姬也穿上了皮毛狐裘,不过她的裘衣是白色的。白色毛皮本身看起来不错、显得贵气,但皮肤若不是特别好的女子、会有点压不住,因为会衬得脸黄。而玄姬穿起来没问题,她的肌肤细白如缎,一张鹅蛋脸长得很艳丽,尤其是那双瑞凤眼、睫毛扑闪扑闪的,非常耐看灵动,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

另外这种毛皮大衣的毛领虽然暖和,却不能衬托脖颈。如果脖子不够挺拔、裘衣反而会影响气质。王家女子的脖颈都长得美,穿着狐裘很自然。有时候气质不仅看出身,也与长相有关阿。

秦亮还有心思欣赏美色,他的悲伤可见一斑。

偶然之间,他从玄姬的凤眼中察觉了些许忧色,遂道:“姜维已经退兵,我明年开春去雍州、多半真的只能屯田,遇不到姜维。以蜀汉的国力,支撑不起这么频繁的北伐。”

稍作停顿,他接着有些愤然地说道,“如果什么时候遇到,我也不怕他。”

玄姬听到这里,眼睛里隐约露出了一丝微笑,却又意识到气氛不太对、片刻后便收敛了。

王令君的声音轻声道:“陈玄伯(陈泰)与兰石(傅嘏)的关系很亲密,邓士载曾受夫君的恩惠、人们都知道。姑公不幸亡故之后,夫君若还要去雍凉屯田,雍凉的官员应该都很拥戴夫君。”

秦亮看了一眼王令君,想了想“嗯”地回应了一声。

所以对于郭淮的死,秦亮只是感到意外与吃惊而已。他甚至暗自寻思,这事真的不一定是坏事。

不过郭淮之死、白白便宜了姜维,着实让人不快。恰好秦亮对郭淮没好感,同样也对姜维无甚好印象,甚至还有憎恶之感。

姜维在后世名盛,此时的名声还算不上很大;但大魏都督雍凉的郭淮一死,姜维的名望声威、必定要闻名天下了!

无论如何,秦亮与令君玄姬商量之后、还是打算要表示一下哀悼。

郭淮的丧事、应该会在长安置办,秦亮等人因为亲戚关系稍远,无甚必要赶路去奔丧;因此秦亮夫妇打算先去王家一趟,在王家人面前致哀,随后送信去长安、对郭淮的家人表达问候。

这种事就像灵堂上那些哭丧的人一样,不见得每个人都是在真心落泪,但是演也要演出来。礼仪就是如此,什么身份应该表现什么感情、都是有规定的。

不管秦亮与郭淮有什么恩怨,总归是亲戚关系,遇到郭家的白事,礼节应该要做到。

次日一早,秦亮便与令君玄姬一道、带着随从出门了,径直去宜寿里王家宅邸。

秦亮发现,今天王令君已换了外套,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厚实麻布深衣。腊月初她才穿上裘衣,今天又专门换回了布衣,应该有所考虑。

兴许遇到哀事,穿麻布料子更加素净?但好像没必要,大家都没换丧服,黑色白色的裘衣没多大区别。玄姬便穿着狐裘衣上了马车。

到了王家,秦亮才明白王令君换衣裳的原因。她与长辈们见礼之后,很快就去了厨房那边帮忙。

狐裘衣如同后世穿貂一样,非常不适合做家务事,而一身麻布衣裳就方便多了。

令君等人离开前厅后,秦亮还在与丈人王广说话。同样是王家人,王广与女子们的表现完全不一样。丈人是真心哀痛、不像是装的,其言语神情看起来,长吁短叹,简直如丧考妣!

秦亮不禁想起了之前薛夫人亡故的时候,丈人死了结发妻,似乎也没有今天这么痛心。

不过有时候人们的感受,并非仅从感情出发。郭淮只是王广的姑父,感情真的有那么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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