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将军府宴请宾客,居于深宫中的郭太后自然也知道。

除了大长秋的谒者令张欢、一向与卫将军府结交来往,郭太后的义妹甄夫人也去参加宴会了。郭太后十来岁就进了宫,多年来、她了解宫外的情况,大多都是通过别人的转述;还有宦官黄艳,几个月前已出任黄门监,仍然常在郭太后跟前、谈论洛阳发生的事。

甄氏是跟着黜妇吴夫人去的,她也没机会与秦亮相处。甄氏来灵芝宫之后,只能谈一些王令君的衣着之类的话题,女宾确实与王夫人呆一起的时间更长。

甄氏自己就很喜欢打扮,所以把王令君的服饰瞧得很细。

“她的里衬是白色的,镶边是秋白色料子、带着一点灰,并不扎眼。可这么简单的装饰,看起来却更显精致贵气。”甄夫人手里拿着碗筷,心思却不在食物上。

同席一起用晚膳的,正是郭太后与甄皇后。甄夫人却不管那么多,仍然在皇太后与皇后面前谈起了贵气。

那王令君、郭太后当然见过,而且在庐江郡时见面的次数还不少。郭太后觉得,王夫人穿什么根本不是重点,人家本来就生得美貌。而且王夫人的眉宇间常带着冷傲的神态、才会有那种气质罢,与衣料镶边又有多大的关系?

郭太后遂未搭腔。不过甄皇后倒似乎对卫将军府的事、很有兴趣,她一边吃饭、一边侧耳倾听,吃东西也不太认真。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了“咚咚咚……”的大鼓声音。

甄夫人循声看了一眼,说道:“呀,已经是酉时了,妾吃过饭之后,便得赶紧出宫才行。”

“是阿,应该是酉时的鼓声。”郭太后随口回应了一句。

洛阳城楼上的这种鼓声,通常是报时工具。不过有时候人们忘记了鼓声存在,忽然听到、偶尔会被惊一下,那声音确实就像出了什么事一般。

恍然之间,郭太后又想起了以前,当时做过的难言之事。甄氏曾与郭太后约定,在酉时鼓声响起的特定时刻与秦仲明幽会,并把郭太后穿过的里衬拿给秦仲明,好叫他心里想着郭太后。然后郭太后在那个时刻想象得到安慰。

后来郭太后在写给秦亮的密信中,也提到了鼓声时刻,她正在灵芝宫阁楼上,看到流水潆回、大雁远飞等意象。她当然不好意思在书信里写婬秽之事,所以比较委婉,只是暗示思念之情。

郭太后走神了一会,脸颊便觉发烫。好在大家都在吃饭,吃着热菜热汤,脸有点红是很寻常现象。

一时间她更觉得、时间愈发难熬,想想都有多久没见过秦亮了。

不过考虑到朝廷里微妙的平稳,郭太后似乎还可以继续忍耐。

其实郭太后一向都是谨慎自律、且非常能忍耐的性情。她经历过许多恐惧,见过可怕的事,明白虽然平淡乏味却安稳的日子、实际上很可贵。

便如同眼前的精美的杯盘中、细致烹饪的佳肴,连大米饭也是精挑细选的贡品。只因这样的食物,在宫廷中唾手可得,郭太后等人都没觉得饭菜多么有滋味。郭太后从瓷碗里挑起一小块菜丸、小口吃着的姿势,便不像很香的样子。

只有当失去这些、要饿肚子的时候,人们才会醒悟锦衣玉食的难得罢?

因此只要王家还是执政、秦亮还在小心维持局面,郭太后的表现便也十分谨慎。上次说过、要好生服侍秦仲明的许诺,她亦未找到机会,暂且只能食言了。

上回郭太后是先去东宫、然后换衣裳私自出宫,那个办法当然有败露的危险;幸亏运气好,才未走漏消息出去。

郭太后主要是情绪受到了刺激。当时的形势本来就很危险,大臣内侍又把毌丘俭的人马说得很厉害,她在压力之下、反而变得胆大,做事也没考虑太多。

如今在煎熬与压抑忍耐之中,郭太后自然地产生了一种直观的喜恶、对王家不满;大概因为王家还是最大的权臣,郭太后才会过得束手束脚,诸事都要忍。哪怕王家曾是盟友,郭太后对王家的信任感、仍然不如秦亮。

没一会晚膳就吃过了,甄氏没有继续逗留,有点匆忙地告辞,赶着要出宫回家。皇后见状,也与甄氏一起道别,离开了灵芝宫。

过了两天,宦官张欢又禀报了秦亮的事。

秦亮最近每天都会去军营,似乎在临时安排洛阳中军将士休假。洛阳中军有固定的规矩,四分之一的人休假,剩下的人都要在营中戍守、训练,或是屯田。

秦亮安排休假事宜,应是想在出发去雍凉屯田之前、先让将士们轮流回家休假一段日子。

防备姜维的事,郭太后当然也知道。却不知道秦亮这次西去,需要多久的时间。

想到此事,郭太后便心烦意乱。不过秦亮想寻找建立军功的机会,也是为了尝试获取大权、以后不用再担心王家的掣肘。郭太后只能继续等下去。

……不料在十月十五的朝会前,宫里忽然得到了一个消息。雍凉都督郭淮上奏,发现大量蜀汉兵出陇右、大举北伐!

秦亮之前就曾预测,费祎一死,姜维可能会再次北伐。但没有人料想到,姜维来得这么快!此时已经入冬,凉州那边的天气、只会比洛阳更寒冷。

此前朝臣集议时、大多人的看法,甚至是蜀军会在明年秋,或是后年春出动。

十五日朝会当天,许多官员都在谈论此事,秦亮反而没说什么。

只是在朝会结束之后,在太极殿广场中、秦亮见到宦官张欢,两人才谈论了一会西线的事。

秦亮并未预测过姜维北伐的时间,不过如今看来、即便预测时间也没用,显然洛阳中军已经来不及去增援雍凉。

二人交谈时,秦亮向皇室表明了态度,他不打算改变带兵出京的时间。

因为如果现在部署增援,等洛阳中军准备好出发、行军近千里赶往前线,可能战事都已经结束了;毕竟蜀军运粮也很困难,不能把战事拖得太久,只要没法占领凉州立足、蜀兵要不了多久就会退兵。

此役洛阳中军已经失了先机,若再临时改变时间、匆忙出发,没有什么好处。

不过到西线屯田的决策,经过了与王家商量、朝廷集议、皇宫诏令等过程,整个部署好不容易等待实施了,所以秦亮打算、明年春仍然要去西线屯田。

至于此次蜀国大规模北伐、怎么应对,只能看郭淮陈泰等人的能耐了!

连邓艾都不一定起到多大的作用。邓艾今年秋才从洛阳去西线,此时他或许连人都没认全,夏侯霸跑了之后凉州是个烂摊子,邓艾这几个月能重新部署好凉州防务、便能算做得不错。

事情在朝会上议论之后,洛阳的士族几乎都知道了蜀国北伐之事。

太常羊耽家自然亦已知情,他在去上朝之前就听到了消息。

毕竟侄子羊祜是卫将军府的从事中郎;妻子辛宪英的亲弟弟,也是卫将军府的军谋掾。大将军府、卫将军府这些地方,对于军务的了解,比朝臣还要早。

虽然秦亮也没猜中时间,但辛宪英仍对此事的评价很高。

弟弟来拜访时,她便在家人面前说道:“卫将军可称知兵,他只是得知了蜀汉大将军费祎遇刺之事,便提前预计到、姜维会大举北伐。如今西线的奏报传来,果然所料不差。”

丈夫羊耽也赞同道:“若只是随意推测一番,却不稀奇,秦仲明把看法拿到朝堂上说、便是另一回事。公诸于众之后,如果没有猜中,难免会让众人非议。秦仲明对于此事,必定很把握。”

弟弟辛敞则道:“我在卫将军府听说过一件事,当年芍陂之役,秦将军也提前一年多、便预料到吴兵要进攻。”他接着道:“不过两次都没有猜准时间。”

辛宪英道:“各国相隔千里、洛阳朝廷与之互无来往,这种事能事先有个大致判断,便已算得上是神机妙算。”

辛敞点头道:“姐所言甚是。”

最近两年,辛宪英对秦仲明的品评、几乎都不低;她可不是只说好话,有时候在自家人面前评价一些士人,也会说不中听的话。所以羊祜、辛敞陆续接受卫将军府的征辟,辛宪英并未反对……但之前她弟弟辛敞接受曹爽征辟时,辛宪英却不太赞成。

羊耽道:“姜伯约确是蜀汉主战派。年初蜀军刚来过凉州,没想到一年之内、竟出动两次。不仅洛阳诸公没想到,恐怕郭伯济也猝不及防。郭伯济正在长安、此时还得靠他的安排,但愿西线不会出什么问题阿。”

辛宪英与辛敞都随之附和。

蜀汉长期在西线进攻,数不清已经北伐了多少次,比国力更强的吴国、进攻还要频繁得多。然而以前蜀汉的每次攻击,都未能改变西线的大体形势。

从经验上看,羊耽等大魏朝臣,自然也认为这回不会出大问题。只不过结果未知之时,羊耽还是很关注、且有些担忧,人们对未知、难免会有如此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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